边关的生活每天就是巡边、练兵,与京中通信,日子单调却心安。
第二年秋末,萧云霞收到京城急召,心突突的跳,日夜加急,每到一处驿站立即换马,路上随便啃点干粮,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她十三天赶到。
王府守门小厮见到她,面容悲切,一踏进院子,满院悄无声息,静的让人心慌,萧云霞腿脚发软,机械般的往进走。
“王妃,王爷身体……不好了。”管家声泪俱下。
萧云霞脑子一片空白,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住,喘不过气来。
“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瑜哥儿面色惨白,如同找到主心骨,一下子扑进萧云霞怀里,放声大哭,好似要把这段时间的害怕和担心,一股脑全哭出来。
怀里的温度,让她回过神,瑜哥儿哭了好一会儿,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开。
“娘亲,我们去看看爹爹吧。”顾瑾瑜忐忑看着萧云霞,低声说道。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被瑜哥儿牵着去往听涛苑,离门口越近,萧云霞胸口越疼,冷汗直流,手心潮湿。
“爹爹,娘亲回来了。”
御医们纷纷拜见,退到一旁候着,顾子期脸颊凹陷,白中泛青,透着一股子死气,整个人骨瘦如柴,躺在床上看着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云霞目不转睛盯着他,任由瑜哥儿牵着走向床边。
顾子期对她轻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回来了啊”,萧云霞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无息,争先恐后的流下来,她紧紧抓住瑜哥儿的手,这样心里才不那么空。
“抱歉,我回来晚了。”萧云霞整理好情绪,声音嘶哑对着顾子期说道。
“瑜哥儿,你先在这里陪陪爹爹,娘亲出去和御医说几句话。”
萧云霞摸摸他的肩膀。
“好。我和爹爹等着娘亲。”他走到床边轻轻握住父亲的手。
“王爷体内余毒一直用药压制,近两年,药效慢慢减弱,五脏六腑里的余毒压制不住,正吞噬着王爷的生机,现下已是药石罔效,大概就是这个月了。”
萧云霞听到了自已急促的呼吸声,脉搏似碎了一样,四肢剧痛,浑身无力。
她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屋子,听到脚步声,父子俩同时看向她,一大一小,小的如初升朝阳,光芒万丈,生命旺盛,大的则是风中残烛,油尽灯枯,随时熄灭。
“娘亲。”顾瑾瑜声音里有太多的不安,萧云萧走到床边,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外祖母刚刚回去,祖母在听雨苑休息,皇伯伯来了几次。”顾瑾瑜一朝褪去了稚嫩,像是瞬间长大了。
“爹爹的身体是去年年末渐渐开始不好的,都怪我粗心大意,没能及时发现,我没照顾好爹爹。娘亲,御医们有办法吗?”他眼含期望看着萧云霞。
分别总有重逢的可能,而死亡就是阴阳两隔,给了希望最后还是要接受残酷现实,还不如一开始就告知实情。
“我们好好陪陪爹爹,好不好?”
快十岁的顾瑾瑜已经清楚死亡是怎么回事了,书上说: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无法逆转。
即将失去父亲的事实,让他面无血色,一下子冲出房间,萧云霞脚步微挪,本想跟出去看看,想了想又退回床边。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萧云霞自言自语,转身坐到床边,靠着床栏,握住顾子期有淡淡余温的右手。
她思绪一片混乱,手指无意识着顾子期的手,四肢百骸的疲惫汹涌而出,只要在顾子期身边,萧云霞内心就无比放松,他就是有这种能力。
萧云霞拉着他的手,打起了细微的鼾声,衣角被树枝挂破,留下了几道明显的裂口,裤腿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握着他的那只手,因长时间紧握缰绳,已经磨出了厚茧,指尖更是布满了细小的伤口。一声无力的叹息从他口中传出。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听到敲门声她才醒过来。
“顾子期,晨安。”她俯身亲了亲他额头。
“我去洗漱下,马上就回来看你。”
打开门,林太妃和顾瑾瑜站在门口。
“母妃,瑜哥儿,你们先进去陪陪他,我身上脏的很,先去洗漱下,待会儿过来。”
“阿瑜,你先在这陪你父王,我在花厅等你。”林太妃对着萧云霞说道。
热水洗去一身疲惫,萧云霞动作很快,刚坐下,丫鬟端来一碗白粥,几碟小菜,一碗面。
“你长时间风餐露宿,先喝点粥垫垫肚子,然后再吃面,吃完了再说。”林太妃说完,端着杯子,目光涣散,不知看向何处。
萧云霞吃的很快,三两下子清粥面条下肚,喝了一杯林太妃递过来的茶后,感觉有了些精神。
“宫中有一种药,喝下以后,可以如常人一般说话行走。”林太妃语气平静,仿佛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代价是什么?”萧云霞握着茶盏,双手发抖。
“三日后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她直视萧云霞双眼回道。
“不,瑜哥儿需要父亲,我……”杯子应声落地,碎成几块。
“要不是为了让你不留遗憾,我已经……”林太妃说不下去了,双眼通红。
“淮安六岁中毒时,我向佛祖祈愿,求佛祖让他再陪陪我,哪怕用我的寿数去换,菩萨听到了我的祷告,让他活了下来,虽然过程很艰难,这二十几年,我日日念佛茹素,不敢有丝毫懈怠,就盼着他能多看看这个世界。”
“十五岁带他去白云观,观主看我忧心他无欲无求,无喜怒哀乐,说可以找一个命格为七杀之人的人与之婚配,尝试成婚生子,有了羁绊之人,或许他会像常人一样对生活有全新的感触。当时我很犹豫,他身体忌大悲大喜,心神波动,我想他活久一些,又想他活的开心一些。人就是这么贪心,既要又要。”林太妃自嘲一笑。
“女施主,既然你儿来这世上一遭,与其像活死人一样,不如痛痛快快活上几年。母子亲缘一场,他为何无欲无求,不正是顺女施主的意吗?施主,他只是经由你来到这世上,有幸与你相伴,何不给他自由,不要强迫他应该以何种方式活着。”
想起观主的话,林太妃的心定下来了。
“回来后我打听了京城很多人家的孩子,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他们就避如蛇蝎,嫌弃淮安身体,后来无意听到你,我打听了你的身世,结合当时朝局动向,我就去求陛下赐婚。”
萧云霞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