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画笔,刚舒一口气,楚俭之正欲拿起刻刀之时,才发现身前竟站着一人。
他一惊,忙起身行礼,“草民见过殿下。”
阳石颔首,俯身拿起桌案上的纸。
上面,是木头飞机分解后的榫卯结构。
这两日,阳石也看了不少图纸,但她在眼中,这些图纸皆是大同小异。
楚俭之站在一旁,看了眼阳石的脸色,缓缓开口。
“此图纸添加了几片平衡翼,可让木头飞机在空中多盘旋些时辰,落地时也能少些颠簸。”
阳石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手中图纸,目光又移到了一旁的木头飞机上。
神色间,若有所思。
楚俭之神色微凛,他是真的摸不准这位殿下的心思。
虽说二人会面时间并不长,殿下瞧着也年幼,可行为处事却章法严谨,每一步都透着深思熟虑,让人难以看透。
他在心中暗自叹息,都道伴君如伴虎,一位公主便有如此气势,更无论当今圣上了,也不知道巨子如何了。
屋外传来一阵小女童的笑声,冲淡了屋内冷凝的气氛。
这些东西,鲁班后人,才是最擅长。
“曾听闻,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
阳石目光清冷,淡淡的落到楚俭之的身上。
“不知这画稿上的飞机,能否做到?”
楚俭之面露难色,“殿下,鲁班之术,与墨家之技,虽说有同宗之妙。”
“然墨家钻研炼器之道,鲁班则以匠心巧计流传于世。”
“二者,实难一概而论。”
阳石眉间微蹙,似有不满。
楚俭之心头微紧,阳石想要的,是会自行飞回的木头飞机。
可他不仅做不出这样的,甚至连三日不坠的木鹊都无法制出。
墨家归附朝堂,却是连朝中需要的第一件器物都无法制出,又该如何在朝中立足?
他看着阳石的脸色,咬咬牙,郑重行了一礼。
“殿下放心,草民定拼尽全力,尽快制出会自行飞回的木头飞机。”
阳石神色不变,只是眉间稍缓,似有遗憾。
“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鲁班之术,精妙绝伦,如今也只有锯、刨、墨斗、榫卯、云梯流传于世。”
“你墨家之技与之相比毫不逊色,可莫要断了传承。”
楚俭之神色严肃,恭声应道:“是,殿下。”
阳石颔首,放下了手中画稿。
“让飞机自行飞回这事暂且搁置。”
“这飞机飞行时辰需改进,不可一成不变,还得得尽快他买的房子,可快可慢之机关。”
“还有,便是这外形实在粗鄙了些,全无灵韵之彩。”
“你便依那鸾、鹤、鹰之姿,重新刻写。”
楚俭之用心的记着阳石的话,听到此时,他眉头微蹙。
“殿下,草民从未雕刻过飞禽......只怕......”
阳石恍然,“既如此,那我便派一些工匠,与你一起制这些。”
“外形雕刻,自有其他工匠去操刀,你只需安心精研内里机扩便可。”
楚俭之神色微变,墨家子弟制造器物,岂能有他人在侧?
一抬眸,他便见对上了阳石清冷淡漠的眼。
“下个月,太素天宫便要开张了。”
“楚先生,时间紧迫,还望你尽快制出足够的飞机。”
楚俭之的脸色,是彻底变了。
在外头玩了好一会儿的霍瑶来到屋里。
察觉到屋内安静到诡异的气氛,让她脚步微顿。
随即,她便看到满地的纸团。
霍瑶有些惊讶,随手拾起了一团,看清里面的图纸,她瞬间双眼放光。
几步便跑到阳石身侧,仰头看向楚俭之。
“你也是墨家人吗?”
楚俭之见到霍瑶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在这皇宫之中,可以拿着他制作的木头飞机,这样随意把玩得。
在公主面前,依旧还能这样笑闹无忌的,也唯有那冠军侯的妹妹了。
这般想着,他收敛了神色,恭声回答。
“回殿下,草民是墨家弟子。”
霍瑶举起了手中的木头飞机,由衷夸赞。
“你真厉害!竟然真的可以制造出能飞行的飞机!”
楚俭之一愣,忙又行了一礼。
“殿下谬赞了,不过微末之技,当不得殿下这般赞誉。”
看着眼前青年这反应,霍瑶眨眨眼,正想再说几句,就听阳石道:
“我让匠人将这木头飞机的外形改了一番,瑶瑶,改成飞禽,你觉得如何?”
霍瑶双眼瞬间一亮。
“光做飞禽怎么够?不如再做些其他的,像那些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可以!”
楚俭之听到这话,瞬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阳石来了兴致,“你细说说。”
霍瑶兴致高昂,“飞都可以了,走路和游泳应该也不是难事!”
“时辰也不用太久了,和那个飞机的飞行时辰差不多就行了。”
楚俭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阳石一口应下,道:“那便麻烦楚先生了。”
“是,二位殿下。”
楚俭之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进汉廷之前,他便有预感,今后的生活不会像以前那般随性。
肯定会为汉廷打造很多军中需要的武器。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进宫第一件事,便是打造玩乐的东西。
他甚至连考工室的门都没进,就一首在做木工。
阳石一眼便看透了楚俭之的想法,她在心中轻笑。
喜怒表现的如此明显,还真是少见了。
“瑶瑶,我带你见见母后吧,这些日子,她也一首在念叨你。”
阳石牵起了霍瑶的手,便往椒房殿的地方走去。
霍瑶自然也不拒绝,好些日子没进宫,实话实说,她也有些想念卫子夫了。
“嗯,我也想姨母了。”
姐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楚俭之长叹一声,认命的坐下,重新画起了图纸。
握着画笔,他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二十多年来,他画过不知道多少刀剑弓弩的图纸。
这动物还是开天窗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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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下,微风轻拂,吹去所有烦躁。
卫子夫轻抬手腕,将红泥小炉中的清茶注入茶盏之内。
“这是我特地让义妁为你配置的药茶,你尝尝。”
“是,母后。”
坐在卫子夫对面的卫长公主,浅笑着接过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