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梦裂痕
暮春的雾气裹着槐花香,在青石阶上凝成细密水珠。时吟跪坐在浣纱溪畔的圆石上,麻布裙裾浸在沁凉的流水中。她攥着酸枣木槌的手顿了顿——水面倒影里,自已的瞳孔又泛起了琉璃色。
"哗啦!"
槌衣声惊散游鱼,涟漪荡碎的画面里闪过血色月光。玄衣男子跪在尸山血海间,眉心血月印记灼如烙铁。他染血的指尖正死死扣着半卷残破丝帛,那丝帛上浮动的文字竟与时吟昨夜修补的《璇玑织谱》末页如出一辙。
"啪!"
木槌重重砸向溪石,惊起芦苇丛中两只白鹭。这是本月第七次了。自打上元节那夜梦见冰蝶扑火,她便总在倒影里瞧见这些诡谲画面。水珠顺着她纤瘦的腕骨滑落,在晨曦里泛着奇异的淡金色。
"又在犯癔症?"粗哑的嗓音刺破晨雾。隔壁染坊的薛阿嬷抱着靛蓝染缸经过,粗布围裙上沾满蓼蓝碎屑,"酉时前若交不上城主府的百鸟朝凤绣屏,仔细赵管事扒了你的皮!"
时吟慌忙起身,竹篮里的素纱被风掀起一角。那些本该雪白的织物上,不知何时晕开了蛛网状的淡金纹路——就像她每次触碰古籍时,指尖总会无意识留下的痕迹。她将纱浸入溪水揉搓,却发现金纹遇水反而愈发清晰,宛如活物在经纬间游走。
"叮——"
怀中的青铜铃突然震颤,这是母亲临终前挂在她颈间的旧物。时吟瞳孔骤缩,铃身阴刻的蝶翼纹正在渗出冰蓝荧光。锁骨处传来钻心刺痛,仿佛有千百根银针顺着血脉游走。她踉跄着栽进溪水,惊觉成群冰蝶正从自已肌肤里破茧而出!
"啊!"
最艳那只冰蝶展开琉璃般的翅翼,尾针狠狠刺入她锁骨。剧痛中,时吟看见蝶翼纹路如藤蔓般在肌肤下蔓延,金血顺着纹路渗入溪水。下游正在饮水的黄牛突然发出凄厉哀鸣,它的瞳孔竟在触碰血水的瞬间化作了蝶形。
"铛——"
七十二道青铜锁链的轰鸣自云端传来,震得群山战栗。时吟挣扎着爬上岸,湿透的衣衫紧贴着新生的蝶纹。她认得这钟声——云巅天宫每百年一次的"祭神典",正是今夜子时。
千里之外的蚀骨渊底,玄冰棺椁裂开细纹。封泽苍白的指尖抚过眉心血月,暗红流光顺着棺椁上的咒文游走。噬魂灯在他脚边幽幽亮起,映出石壁上斑驳的壁画:上古织梦师手持残卷,双生蝶正从她锁骨处振翅欲飞。
"轮回,开始了。"他喉间溢出低笑,噬魂灯照出眼底翻涌的猩红。
暮色吞没最后一线天光时,时吟蜷缩在织机旁。铜镜里,冰蝶纹路已蔓延至心口,金血在皮下汇成《璇玑织谱》缺失的第十三章。窗外老槐树沙沙作响,她突然嗅到浓重的铁锈味——不是血,是陈年绷带浸透药渣的气息。
"咔嚓。"
瓦片碎裂声从院墙传来。时吟握紧织梭的手微微发抖,她记得这个味道。十年前兄长失踪那夜,破窗而入的黑衣人身上,就带着这种混着龙脑香的陈旧血腥气。
月光突然被黑影遮蔽。左臂缠满绷带的男子悄无声息地立在窗棂上,夜风掀起他蒙面的黑纱。时吟看见他的脖颈处有道狰狞旧疤,那疤痕的形状......竟与母亲遗留的玉珏缺口完全吻合!
"找到你了。"男子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刮过磨石。他抬手时,绷带缝隙间隐约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那些凌乱的伤口此刻正诡异地蠕动重组,渐渐拼成个模糊的"吟"字。
铜铃突然炸裂,碎片划破时吟掌心。金血滴落的瞬间,男子瞳孔骤缩成兽类的竖线,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更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整个村落的犬只突然集体狂吠,震得窗棂上陈年的桃符簌簌坠落。
"子时......"男子痛苦地捂住左臂倒退半步,绷带下传来血肉撕裂的声响。时吟突然扑到染缸旁抓起靛蓝粉末,那是薛阿嬷说能驱邪的孔雀石粉。
狂风撞开木门的刹那,她将粉末狠狠扬向黑影。靛蓝雾霭中,男子绷带间腾起青烟,腐朽的气息里混进了鲛绡焚烧的焦香。时吟趁机翻窗逃向染坊,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那人的黑袍下,赫然露出一截覆满青鳞的尾巴!
染缸突然炸裂,靛蓝汁液如暴雨倾盆。时吟抹开眼前粘稠的液体,只见男子半张脸已爬满鳞片,金色竖瞳死死盯着她锁骨处的蝶纹。更骇人的是,他撕裂的袖口中跌出半枚玉环——与兄长失踪时攥在手心的那枚,分明是一对阴阳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