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将沾着泥浆的草鞋往地上一甩,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虎皮交椅扶手上,震得案头令旗簌簌作响。
厅中三十六盏牛油火把将王进脸上的疤痕映得通红,身后高悬的“替天行道”杏黄旗被穿堂风鼓得猎猎作响。
“弟兄们且看!”
王进扯过羊皮地图铺在案上,指腹重重碾过曾头市那片浓墨勾画的山峦,
“这曾头市地势如同铁桶——东倚苍龙山、西靠白虎崖,中间五里长街九曲十八弯,每处巷口都设着滚石机关。那五座大寨互为犄角,单是鹿角拒马就布了三层,更别提史文恭的连环弩阵!”
话音未落,厅外忽响起兵器碰撞声。
晁盖掀帘而入,豹头环眼圆睁如铜铃,腰间两把开山斧随着步伐哐当作响:
“天尊哥哥这话忒丧气!当年哥哥召唤巨灵,一人独战东京八十万禁军!如今倒要学那缩头乌龟?”
王进猛地抓起案上酒碗,泼在地上溅起朵朵泥花:
“贤弟可知曾头市为何敢三番五次劫我马匹、粮草?”
王进抓起半根烧焦的箭矢掷在晁盖脚边,正是前日射落梁山探马的毒箭,
“他们早与青州、凌州府通了气,就盼着我军强攻!一旦折损人马,官兵便要趁火打劫!”
厅中顿时炸开锅。
霹雳火秦明拍案而起:
“难道就由着他们骑在头上拉屎?”
黑旋风李逵更是拔出板斧,将厅柱劈出深深裂痕:
“哥哥下令!铁牛这就去把曾头市剁成肉酱!”
王进霍然起身,腰间佩剑铿锵出鞘,寒光扫过众人时,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我等不是怕他!”剑尖挑着羊皮地图缓缓划过,“而是要学那鸷鸟将击,卑飞敛翼!从明日起,分三队人马轮番袭扰——白日劫他粮道,夜里烧他马厩,专挑软柿子捏!待他们按捺不住倾巢而出......”
王进剑锋陡然劈向地图上的咽喉要道,“此处山坳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晁盖却冷笑一声,将两把板斧重重插在地上:
“如此瞻前顾后,如何服众?”
晁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箭疤,“哥哥可还记得晁某这道伤疤?今日我便立个军令状——若拿不下曾头市,甘愿自断首级!”
厅内气氛剑拔弩张,唯有吴用摇着鹅毛扇踱步而出:
“二位哥哥莫急。”吴用的目光在王进与晁盖之间游移,“晁天王的血性,是我梁山之幸。不如这般......”
夜风裹着山岚涌入聚义厅,将将熄灭的火把突然爆出火星,照亮了王进攥得发白的指节。
三更梆子刚响过,聚义厅外松涛呜咽。
晁盖裹紧玄色斗篷,腰间开山斧在月光下泛着冷芒,身后,秦明横狼牙棒、李逵攥双斧,刘唐与三阮各持兵刃,几百小喽啰背着挠钩火把,脚步轻得只听见粗重喘息。
“晁天王,咱们这般......”阮小二话音未落,晁盖猛地抬手止住。
众人贴着山道疾行,脚下碎石簌簌滚落,惊起林梢夜枭怪叫。
行至水寨渡口,晁盖望着对岸曾头市方向暗红的火光,喉头滚动:
“那王进整日说什么‘以逸待劳’,今日便要让他瞧瞧——”
“晁哥哥留步!”
一声断喝惊得众人浑身紧绷。月光下,戴宗踏着夜行靴疾奔而来,背后甲马泛着诡异青光。
晁盖脸色骤变,斧柄攥出层层汗渍:“兄弟这是何意?”
“哥哥且听我一言!”戴宗扶着腰大口喘气,胸前铜铃撞出杂乱声响,“王天尊今日当了梁山之主,倒是去了江州时候敢打敢拼的血性,我也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