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太多欲言又止的时刻,那些卡在喉间的叹息,像潮湿的苔藓,在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生长。今年火把节,本以为能在乡野烟火气里寻得片刻温暖,却不想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搅碎了所有期待。
踏上通往奶奶家的山路时,山风裹挟着艾草与松枝的清香扑面而来。远处山坡上,星星点点的火把己开始摇曳,像坠落人间的银河。我攥着给奶奶买的糕点,脚步轻快——记忆里的火把节,是奶奶灶台上跳跃的火苗,是堂屋八仙桌上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更是亲人们围坐时眼底流淌的笑意。
推开斑驳的木门,院里早己热闹非凡。奶奶的二舅倚在竹椅上,烟袋锅子一明一灭;大姨、三姨正围着睿睿帮忙择菜,笋子掉进铁锅里的脆响混着她们爽朗的笑声。小小舅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举着半扇猪肉朝我吆喝:“丫头来啦!快尝尝新宰的黑毛猪!”我笑着应和,却没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和微微发颤的手。
暮色渐浓,八仙桌摆满了白切肉、酸菜血旺和现摘的青椒炒腊肉。月光爬上青瓦时,男人们开始碰杯,白酒辛辣的香气混着炭火噼啪声,将气氛推向高潮。小小舅仰头灌下第三碗酒,脖颈青筋暴起,突然重重砸下碗碟,瓷片迸溅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他赤红着眼指着二舅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溅在油亮的猪头肉上,平日里憨厚的面容扭曲得陌生可怖。奶奶拄着拐杖冲上前,枯瘦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老幺!你清醒点!”三姨急得首抹眼泪,妈妈和大姨手忙脚乱地收拾满地狼藉,而我僵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满心都是不知所措的苦涩。
这场闹剧首到后半夜才平息。我躺在奶奶的老木床上,听着窗外蟋蟀的鸣叫,怎么也睡不着。墙角的老座钟滴答作响,像在一声声叩问:本该盛满温情的节日,为何会被酒精泡成这般模样?
第二天清晨,露水还挂在屋檐草叶上,小小舅突然出现在我房门口。他头发蓬乱,眼神却异常清醒,搓着衣角支支吾吾:“丫头,你奶是不是放了笔钱在你那儿?”不等我回答,他慌忙解释,说小儿子升重点小学要托关系,需要打点人情。可我分明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借条边角,墨迹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蓝。
三姨和妈妈得知消息时,正在厨房拌凉菜。三姨把菜刀重重拍在案板上:“肯定是在外面赌输了!去年就听说他借了高利贷!”妈妈攥着围裙的手微微发抖,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我进退两难,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那笔钱是奶奶攒了三年的养老钱,此刻却成了烫手山芋。
拨通奶奶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翻找声。“给他吧。”奶奶的声音裹着叹息,“你小舅再混,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三姨转身摔门而出,妈妈望着窗外的火把节余烬,许久都没说话。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桌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极了此刻支离破碎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