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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大楼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成团血雾，金鑫站在玻璃幕墙前，西装领口别着的蝴蝶胸针泛着冷光。手机震得手心发麻，来电显示是个龙国号码："金老师，您当年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的婚姻档案，我们找到了。"
十八楼化妆间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镜中人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金鑫用粉底盖住胡茬，指尖触到那枚蝴蝶胸针的金属翅脉——这是二十年前与艾琳假结婚时，那个德州女孩送的新婚礼物。当时他们挤在布鲁克林的廉价公寓里，艾琳的男友马克蹲在浴缸边给三人煮通心粉，蒸汽把结婚证书熏得发皱。
"金老师，首播还有十分钟！"场务小妹探进头，撞见他正在往束腰里塞海绵垫。金鑫猛地转身，后背撞翻化妆台的假睫毛盒，塑料睫毛散落一地像僵死的蜈蚣。
首播间的聚光灯烤得人发慌。金鑫翘着兰花指翻开提词卡，耳返里突然炸开导播的咆哮："临时换题！毛钰娟婚礼长胡子的事冲上热搜了！"大屏幕弹出监控画面：新娘在红毯上喉结暴突，婚纱后背绷出蝴蝶骨轮廓，像极了当年文工团练功房里被吊在横梁上的自己。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哈。"金鑫的镜片子带着刻意打磨的圆滑，腕间的玉镯磕在话筒上叮当响，"要我说这就是报应，上个月她还在节目里嘲笑跨性别群体.……男的吸血，女的冒领功劳，真是什么配什么，天长地久！这对真应该锁死，免得霍霍他人！"弹幕突然刷过血红大字：【变态装什么女权】。金鑫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快递——是二十年前老鹰国的结婚证复印件，边缘还粘着通心粉的油渍。手机贴着旗袍下微微渗汗的大腿震动，那个龙国号码发来新消息："金小姐，您当年在赌城注册的婚姻证明，足够让您的新身份变成法制新闻。"
深夜的电视台停车场飘着股馊盒饭的酸味。金鑫钻进保姆车时，后视镜里晃出个穿雨衣的影子。那人往车窗缝塞了张字条，墨迹被雨水洇成山水画：【我知道你每周三去虹桥医院打雌激素】。
手机突然震动，田蜜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金老师，您要的透毛钰娟同款药剂不用钱……但需要您的小小帮助。"背景音里有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像极了当年在拉斯维加斯市政厅，马克把婚戒套在艾琳无名指上时的响动。
钱包夹层的照片突然滑落。十九岁的金鑫穿着扎肉的毛料军装，身旁刚做完乳腺切除的爱丽丝笑得像破碎的搪瓷娃娃，两人在练功房的镜子前比着剪刀手。那天她们在练功房偷喝红星二锅头，用口红在镜面写下"要做上海滩最靓的姊妹花"。后来爱丽丝的骨灰盒上，就刻着这行褪色字迹。
"第一阶段是声带重塑。"医生的金丝眼镜反着冷光，"过程比拔指甲痛苦十倍。”
金鑫恍惚看见二十岁的自己逃离那个医院，在纽约地铁里，被醉汉扯开衬衫露出束胸带。那些黏腻的英语脏话，化作喉间喷涌的血沫。
金鑫总在午夜化妆时撞见爱丽丝。当粉刷扫过新生出的面颊，镜中总会浮现文工团那面裂了缝的练功镜——十九岁的爱丽丝正往镜面哈气，用偷来的口红写"要做上海滩最靓的姊妹花"，雾水顺着字迹流成血泪。她们曾像双生蝶蛹蜷缩在军大衣里，分享同一卷束胸带，在彼此眼中丈量成为女人的尺度。
首到那天爱丽丝躺上手术台的姿势，如同她们在练功房排练《天鹅之死》。无影灯代替了追光灯，止血钳的碰撞声比谢幕掌声更刺耳。金鑫攥着病危通知书蹲在走廊，看电梯指示灯一层层坠落，像目睹另一只茧沉入深海。而她在最后时刻逃出医院，束胸带在纽约地铁被撕碎时，爱丽丝的心电图正化作笔首线条。
如今梳妆台上并排放着两管口红，玫瑰金属于金鑫，哑光黑是爱丽丝手术前夜送的礼物。每当旗袍领口卡住喉结，她就拧开黑色唇膏——膏体仍保持着二十年前被掰断的斜切面，像一柄淬毒的匕首插在镶水钻的套子里。镜中人时而裂变成穿军装的清瘦少年，时而融化为穿血婚纱的爱丽丝，唯有那对蝴蝶骨始终突兀地支棱着，穿透三十年时光的丝绸与呢绒。
金鑫在首播前总会轻抚锁骨下三寸的疤痕，那里埋着爱丽丝手术拆下的钢钉。当萧潇的药剂开始在血管里沸腾，她能听见两个灵魂在共用一具身体争吵。有时是爱丽丝在嘲笑她不敢永久变成女人，有时是自己对着太平间冷藏柜嘶吼"至少我活下来了"。而梳齿卡在新生长发里扯落的瞬间，她们终于在某根发丝断裂的疼痛中达成共识——所有关于性别的答案，都藏在当年练功房镜面裂缝里，藏在那行被擦去半边的口红遗书："要……的姊……花"
VIP病房飘着消毒水与香奈儿五号混成的怪味。金鑫躺在诊疗床上，看着护士往自己静脉推入蓝色药剂。天花板突然浮现出艾琳怀孕时的脸，她捧着超声波照片说"孩子需要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时的表情，和如今毛钰娟在精神病院蜷缩成团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此刻，他抚摸着新生的锁骨，完成了美人鱼的蜕变。旗袍高领擦过新生的细腻脖颈时，金鑫在化妆镜前怔住了。锁骨凹陷处栖息着月光，腰肢在苏绣缠枝莲纹里收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耳返里导播倒数的声音与二十年前文工团晨练的吊嗓声交错，镜中倒影终于不再是那个偷穿红旗袍的惶恐少年。
当金鑫穿着收腰旗袍化着淡妆登场。弹幕炸成烟花：【娘炮滚出主持界！】
【不是，这是金鑫吗？怎么我感觉他不像是男人扮的！】【做变性手术了吗？】【变性手术恢复期至少三个月吧？我看他前天还在录节目！】……
温柔的女声荡漾在演播厅："1999年我在拉斯维加斯娶了个怀孕的姑娘！"大屏幕闪现出泛黄的结婚证，艾琳隆起的腹部被打上马赛克。
"感谢各位陪我这场冒险。"金鑫忽然扯断珍珠项链，珠子滚过锁骨跌进深V领口，"其实要变成真正的女人，不用等三年激素治疗……"大屏幕突然切换成药剂特写，蓝玻璃瓶上的倒影正是她此刻完美的下颌线。
弹幕疯狂刷屏时，金鑫抚摸着注射留下的青紫针孔轻笑："口服30分钟，注射剂15分钟。对，就像感冒冲剂……"她突然掀开旗袍开衩，新生的大腿肌肤在聚光灯下泛着珍珠光泽，"看到吗？连腿毛都重生了。"
穿军装的少年仍在记忆深处压腿，镜中却走出个穿酒红旗袍的女人。金鑫对着镜头举起还剩半管的蓝色药剂："让我们重新定义人类的边界，就像……"她忽然哽咽，想起爱丽丝手术前夜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替我看尽红妆万里。"
暴雨拍打着电视台的玻璃幕墙，那只金属蝴蝶胸针在聚光灯下突然颤动翅膀。金鑫知道，当七十二小时药效褪去，她将带着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继续在钢铁森林里披荆斩棘。但此刻，至少有千万个屏幕前颤抖的手，正在搜索那个能让人重生的药剂名称。
"最后要感谢那位在实验室熬了6000多夜的疯子。"金鑫对着镜头飞吻，猩红唇印落在提词器警告标语上，"是他说服我相信，化蝶不需要挣破茧房——"霓虹灯穿透雨幕在她后背投下光影，那对随呼吸起伏的蝴蝶骨，终于振翅欲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