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飞驰过华北平原,叶长青望着窗外掠过的黄土丘陵,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摸出手机又看了眼新闻——《张景副省长主持召开全省民政工作会议》,配图里张景正在发言,身后投影屏幕上赫然是蜀南省低保覆盖率数据,鲜红的“98.7%”刺痛了他的眼睛。身旁的肖万青正对着手机里的干部通讯录反复划动,指甲几乎要把屏幕戳出裂痕。
“长青,你说你舅舅和我的大伯他们......”肖万青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真能把张景拉下马?”
“老肖,你怎么如此的悲观?”叶长青毫无底气地问。
“不是我悲观,我觉得这张景似乎太强了。而且,他的口碑又好,后台也似乎很硬···”肖万青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种悲观失望的表情。
叶长青喉咙发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八年前他初入蜀南官场时,舅舅赖大业在电话里说的话犹在耳畔:“长青,蜀南是咱们的地盘,放手去干。”
可如今,这块亲手经营的“地盘”却被张景搅得天翻地覆。他强迫自己镇定,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重重拍在小桌板上:“必须能。你看这份省纪委的旧档案,2018年就有人举报张景插手基层选举......”
深夜十点,京城二环内某座青砖灰瓦的西合院。
叶长青和肖万青站在雕花红木门前,指尖按在铜制门环上却迟迟不敢叩响。门内传来悠扬的古琴声,是《十面埋伏》的曲调,激昂的音符透过门缝刺得人心慌。
“进来吧。”赖大业的声音突然从门内传来,惊得两人浑身一颤。
推开厚重的木门,堂屋内弥漫着沉香的气息。赖大业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对核桃,目光扫过两人狼狈的模样,冷哼一声:“慌成这样?当年在蜀南征地拆迁时的威风呢?现在真的老了?不过,有我这样老吗?”
叶长青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下:“舅舅,这次张景......”
“坐。”赖大业抬手打断,核桃在掌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早让人盯着蜀南了。庄则西倒戈,张景上位,背后怕是有更高层的意思。”
他话音未落,肖万青的伯伯从屏风后转出来,手中的佛珠串“哗啦”作响。
“现在不是追究背叛的时候。”肖万青的伯伯肖云天的声音像淬了冰,“关键是怎么破局。张景新官上任三把火,偏偏烧的是民政领域,这是要立威啊。”
肖万青突然站起身,西装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那我们就往他火上浇油!上个月我在云县考察,亲眼看见镇长的小舅子开着宝马领低保!”
他从包里掏出偷拍的照片,画面里一辆白色宝马停在低矮的砖房前,车主正提着米面从村委会走出来。
赖大业接过照片,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好!就从云县突破。”他起身走到墙边,拉开厚重的帷幕——墙上钉着蜀南省地图,密密麻麻贴满各色标签。“你们看,”他用红笔圈出云县,“这里是张景分管民政后的示范点,只要证明示范点存在贪腐,就能坐实他‘监管不力’的罪名。”
叶长青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腔。他想起上前年云县县长在酒桌上的承诺:“叶厅放心,低保名单都按您的意思安排好了。”当时推杯换盏间敲定的名单,此刻竟成了最锋利的刀。
“可单凭一张照片......”伯伯皱眉打断,佛珠在指间捻得更快。
“当然不够。”赖大业冷笑,从保险柜取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跳出数十份文件,“这是民政部内部系统导出的蜀南低保数据,我让人比对过,至少有十五个乡镇存在‘死人吃低保’‘重复申报’的情况。”他放大其中一份表格,“就说张景明知问题却默许,甚至授意掩盖!”
肖万青突然踉跄着扶住桌角,额头上青筋暴起:“可是舅舅,这些证据一旦公开,我们在蜀南的布局......”此时由于是坚固的同盟军了,所以,肖万青也就跟着叶长青喊赖大业为舅舅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赖大业猛地拍桌,核桃应声而裂,“现在是保命的时候!只要把张景拉下马,后续的窟窿我们慢慢补。”他目光扫过两人煞白的脸,放缓语气:“你们放心,我己经联系好《民生观察》的主编,只要证据到位,头版头条不是问题。”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叶长青望着舅舅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他去部委大院的场景。
那时的赖大业意气风发,指着墙上的“清正廉洁”匾额教导他:“长青,做官要懂得借势。”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借势”,不过是将百姓的苦难当作攀登的阶梯。
“还有一件事。”肖万青的伯伯突然开口,“舆论战要打,暗线也要埋。我认识几个信访局的人,可以安排‘受害群众’进京上访,把事情闹大。”他掏出手机开始拨号,佛珠串在腕间晃出冰冷的光泽。
叶长青感觉喉咙发苦,像是吞下了一整把黄连。他想起上周去福利院慰问时,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想起张景在就职演说里说的“要让阳光照进每个困难家庭”。可这些画面很快被金条、名表、酒桌上的交易画面覆盖。他颤抖着摸出烟盒,却发现打火机不知何时丢了。
“明天就开始行动。”赖大业将U盘塞进叶长青手中,“记住,越是危急时刻,越要心狠。”他转身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张景不是想当清官吗?那就让他尝尝被污水泼身的滋味。我要让他当不成这个清官!”说罢,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厉。
凌晨三点,西合院的灯终于熄灭。叶长青和肖万青走在空荡的胡同里,手机不断震动——蜀南本地干部发来的消息如雪片般涌来,有人汇报张景正在严查低保资金,有人暗示顶不住压力想自首。
肖万青突然停住脚步,声音带着哭腔:“长青,我们是不是......”
“闭嘴!”叶长青低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现在回头,就是死路一条。”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部委大楼,突然想起张景办公室挂着的那幅书法——“政者,正也”。此刻,这句话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夜风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扭曲成狰狞的模样。而在蜀南省,张景办公室的灯同样亮了整夜,秘书看着他反复审阅低保核查报告,屏幕蓝光映得他的脸格外冷峻。窗外,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