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镜的秘密
暮春的雨丝裹着潮湿的风,顺着老式洋楼的雕花窗棂钻进来,在沈星遥的鼻尖上凝出一粒水珠。
她垂着的睫毛轻颤,左手拇指在清代瓷瓶的冰裂纹上缓缓抚过,右手里的狼毫笔悬在半空中——那道本该填青料的细缝里,此刻正渗出极淡的幽蓝,像有人在釉下埋了一缕月光。
"沈小姐?"
轻柔的唤声惊得笔锋微偏,青料在瓷胎上洇开个极小的墨点。
沈星遥迅速抽回手,转身时己敛去所有情绪。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站在工作台前,发间的珍珠簪子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她怀里抱着个锦盒,盒盖边缘沾着星点泥渍,像是刚从某个久未开启的箱子底翻出来的。
"林小姐。"沈星遥扯过帆布围裙擦手,目光落在对方腕间的翡翠镯上——水头极足的老坑玻璃种,却被一道极细的裂纹从中劈开,"您说的要修复的东西是?"
林清羽将锦盒轻轻放在桌上,掀开盒盖的瞬间,沈星遥后颈的汗毛倏地竖了起来。
那是面青铜镜。
镜面蒙着层薄灰,却掩不住裂痕里翻涌的冷意。
七道放射状的裂纹从中心向西周蔓延,最深处的缝隙里泛着诡异的青,像有人往铜锈里掺了碾碎的孔雀石,又被某种力量揉成了血丝。
"家传的镜子,上个月打扫旧宅时碰掉了。"林清羽的手指虚虚抚过镜面,指甲盖泛着珍珠白的光泽,"我知道沈小姐修复古镜是出了名的,所以..."
她的尾音被沈星遥的动作截断。
修复师己经戴上鹿皮手套,将镜子轻轻托在掌心。
指腹刚触到镜背的云雷纹,凉意便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比三九天的井水还要冷上几分。
"我试试。"沈星遥垂眸,睫毛遮住眼底的异色——刚才那瞬间,她分明看见镜面上的裂纹动了动,像活物在舒展筋骨。
林清羽走后,沈星遥锁上工作室的门。
老式座钟在墙角敲响三点,钟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在空荡的房间里荡出回音。
她摘下手套,食指轻轻按在镜背的裂痕上。
凉意裹着铁锈味窜进鼻腔。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雨幕。青石板。
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跪在井边,发辫散了一半,额角的血混着雨水滴在青砖上。
她身后站着个穿马褂的男人,手里攥着根青竹棍,竹节上还沾着新泥。
"阿莲,你莫要怪我。"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铃,"东家说了,这口井犯了煞,得拿活物祭。"
姑娘突然抬头。
沈星遥猛地屏住呼吸——那张脸和林清羽有七分相似,只是眼尾的泪痣更红些,像滴凝固的血。
"救我..."
声音被风声撕碎。
沈星遥踉跄着撞翻了工作台,青铜镜"当啷"落地,在地面滚出半圈。
她扶着桌沿喘气,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命脉。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沈星遥弯腰捡起镜子,镜面映出她泛白的脸。
刚才的画面太真实,真实得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深夜——火苗舔着窗帘,她攥着姐姐的手往楼下跑,浓烟里听见母亲喊"星星",再回头时,整面墙都塌了下来。
那之后,她再没做过这么清晰的"梦"。
周老先生的茶盏在桌上发出轻响。
"这镜子..."他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茶烟模糊了半张脸,"是先秦的,铭文铸的不是吉祥话,是'幽渊'。"
"幽渊?"沈星遥捏着茶杯的指节发白。
老先生的古董店在老街尽头,后堂供着块刻满甲骨文的龟甲,她曾听人说,那是他爷爷从殷墟带出来的。
"幽渊是祭祀用的镜。"周老先生突然咳嗽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个铜铃铛,"从前大户人家死了横死的人,要拿这镜子照魂魄,怕怨气冲了风水。
不过..."
他的目光扫过沈星遥怀里的锦盒,声音低了些:"十年前有个香港来的老板,拿了面类似的镜子来问我,后来...后来他儿子坠了楼,说是看见井里有张脸。"
沈星遥走出古董店时,暮色己经漫上屋檐。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林清羽留的电话号码显示"空号"。
工作室的灯在夜里格外亮。
沈星遥把镜子摆在工作台上,关掉所有顶灯,只留一盏鹅黄的台灯。
她深吸一口气,摘下手套,指尖贴上镜面的裂痕。
这次没有雨幕。
阿莲的脸近在咫尺。
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紫葡萄,嘴角沾着血,却在笑:"姐姐,你终于来了。"
沈星遥的瞳孔骤缩。
"救我...否则你也会死。"阿莲的声音混着井里的水声,"他们要拿我的骨头镇镜,拿我的血养纹,等镜子里的纹路爬满七十二道..."
镜面突然泛起蓝光。
沈星遥想抽手,却像被吸住了似的,皮肤与青铜接触的地方开始发烫。
她听见"嘶啦"一声,像是布料被撕开,低头看见手腕上多了道淡青色的痕迹,形状竟和镜面上的裂痕一模一样。
"啪!"
她狠狠甩脱镜子,青铜与木桌碰撞的脆响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镜子在桌上转了半圈,裂痕里的蓝光渐渐暗下去,却比白天多了一道——原本七道的裂痕,现在变成了八道。
凌晨三点,沈星遥坐在沙发上,手腕上的灼痕还在隐隐作痛。
她翻出医药箱,酒精棉碰到伤口时疼得皱眉,却在镜子里看见那道痕迹在动,像条淡青色的小蛇,正缓慢地往手肘爬。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看,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井边的青石板,上面用红漆写着"七日"。
天刚蒙蒙亮,沈星遥就去了林清羽留的地址。
那是座老洋房,铁门上挂着"此房出售"的牌子,透过门缝能看见院里荒草齐膝,井台边堆着半块碎砖,砖上的红漆己经褪得差不多了,却还能辨出"幽渊"两个字。
她回到工作室时,青铜镜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沈星遥站在窗前,看晨雾里的梧桐树影摇晃。
她摸出兜里的修复刀,刀身映出她紧抿的唇线。
林清羽的线索断了,但镜子还在变。
那些裂痕像有生命,每过一夜就多一道,而她手腕上的痕迹,正和它们同步生长。
"姐姐..."
阿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沈星遥猛地转身,只看见镜面上的裂痕泛着幽光,像一双双正在睁开的眼睛。
她握紧修复刀,刀刃在晨光里闪过冷光。
不管这镜子藏着什么,她都要把它剖开——就像剖开所有被时间掩埋的秘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