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滑过暖阁死寂的空气。
白婉蘅的心沉到谷底。她知道自己刚才处理宫女的动作,绝对瞒不过这个深宫老狐狸的眼睛!
“嬷嬷说笑了。”白婉蘅从屏风后转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一丝愠怒,“这宫女毛手毛脚,竟想抢夺药碗,惊吓之下,婉蘅失手将她推倒,不想她竟晕了过去。惊扰嬷嬷,实在抱歉。”
她巧妙地将“刺杀”说成“抢夺药碗”,将“毒针”说成“推倒晕厥”。
桂嬷嬷浑浊的眼睛如同探照灯,在白婉蘅脸上和她身后的屏风来回扫视,皮笑肉不笑:“哦?是吗?看来这丫头是得了失心疯了。惊扰了小姐,是老奴管教不严。”
她缓步走进暖阁,目光落在花几上那碗纹丝未动的药上,语气听不出喜怒:“药凉了,药性就差了。小姐身子要紧,还是趁热服下吧。老奴……亲自看着您喝。”
亲自看着!
这是逼宫!是撕破脸的最后通牒!
白婉蘅袖中的手瞬间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喝,是死!
不喝,立刻就会被扣上抗旨、甚至谋害宫女的罪名!桂嬷嬷有无数种方法让那个昏迷的宫女“指证”她!
冷汗顺着白婉蘅的脊背滑落。她大脑飞速运转,寻找一线生机。硬拼?门外全是守卫!呼救?谁会来救她?叶辰被软禁,父亲昏迷,皇帝生死未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突然从隔壁——皇帝寝殿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宫人惊恐的尖叫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护驾!有刺客——!”
“保护陛下!”
暖阁的门被猛地撞开!一名侍卫满脸惊慌地冲进来:“桂嬷嬷!不好了!陛下寝殿……有刺客闯入!打翻了药炉!火……火快烧起来了!”
桂嬷嬷脸色骤变!皇帝寝殿遇袭?!这比白婉蘅重要百倍!
她再也顾不上逼白婉蘅喝药,厉声喝道:“快!调人过去!务必护住陛下!”她狠狠瞪了白婉蘅一眼,丢下一句“看好她!”,便带着门口的守卫,急匆匆冲向隔壁寝殿。
暖阁内,瞬间只剩下白婉蘅和那个昏迷的宫女。
机会!
白婉蘅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冲到窗边!暖阁在二层,楼下是坚硬的花岗岩地面和巡逻的侍卫!
跳下去是找死!
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窗外不远处一株高大繁茂的古柏上!虬结的枝干伸展,最近的一根粗枝,距离窗口不过一丈多远!
拼了!
白婉蘅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助跑,猛地跃上窗台!在身体即将坠落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根粗枝扑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死亡的恐惧瞬间攫紧心脏!
“咔嚓!”
她险之又险地抱住了粗壮的树枝!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双臂剧痛,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树枝剧烈摇晃,树叶簌簌落下!
“什么人?!”楼下的侍卫被惊动,厉声喝问,灯笼的光柱扫了过来!
白婉蘅顾不上疼痛,如同灵猿般沿着枝干迅速向主干方向攀爬,借着浓密枝叶的掩护,滑下树干,落地瞬间一个翻滚卸力,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与寝殿喧闹相反的方向——行宫最偏僻的西北角,发足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后背的伤口崩裂,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桂嬷嬷一旦发现她逃脱,必然会发动所有力量搜捕!行宫虽大,却无处可藏!
她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连太后和龙影卫都想不到的地方!
思过堂废墟?不行!刚出过事,必有重兵把守!
父亲所在的院落?更不行!那是自投罗网!
叶辰被软禁的偏殿?守卫森严!
电光火石间,一个地方猛地跳入她的脑海——温泉别院后竹林!昨夜与神秘男子和叶辰相遇的地方!那里地形复杂,竹林茂密,而且……或许还有叶辰的人暗中潜伏?
她凭着记忆,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专挑僻静小路和阴影处狂奔。行宫的混乱给了她最好的掩护,大部分守卫都被吸引到了皇帝寝殿方向。
终于,熟悉的硫磺气息和竹叶的沙沙声传来。温泉别院在望!
她毫不犹豫地冲进幽深的竹林,如同受惊的小鹿,寻找着可以藏身的角落。就在她筋疲力尽,靠着一丛粗竹喘息时——
“唰!”
一道冰冷的剑锋,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她的脖颈!
白婉蘅浑身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冻结!
“别动。”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男声在身后响起,不是叶辰,也不是那个神秘男子!
是谁?!
“你是谁?”白婉蘅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剑锋微微用力,冰凉的触感让她颈间肌肤起了一层栗粒。
“东西呢?”身后的男人声音毫无感情,首指核心,“太后要的血帕和簪子,交出来。饶你不死。”
太后的人!这么快就追来了?!而且精准地堵在了这里?!
白婉蘅心头冰凉。是桂嬷嬷?还是……龙影卫中隐藏的太后心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矢口否认,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脱身之计。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冷哼一声,剑锋下压,一丝刺痛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
死亡的阴影再次降临!
就在这生死关头!
“咻——!”
一道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撕裂夜色!
一枚乌黑的铁蒺藜,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无比地射向持剑男人握剑的手腕!
“叮!”
金铁交鸣的脆响!
男人手腕剧痛,长剑脱手飞出!
“谁?!”他惊怒交加,猛地回头!
一道灰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从竹林深处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手中寒光一闪,首取男人咽喉!招式狠辣刁钻,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是那个神秘男子!
白婉蘅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生机,就地一个翻滚,脱离剑锋范围,同时袖中淬毒飞针激射而出,射向男人的膝弯!
“噗嗤!”
“啊!”
飞针入肉!男人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神秘男子的短刃己至!
“留活口!”白婉蘅急声喊道。
神秘男子手腕一翻,短刃变刺为拍,狠狠砸在男人后颈!
男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昏死过去。
竹林瞬间恢复死寂,只剩下白婉蘅粗重的喘息和神秘男子冰冷的呼吸声。
“你……”白婉蘅看着神秘男子,惊魂未定。
神秘男子没有看她,只是蹲下身,迅速在那昏迷男人身上搜索。片刻,他翻出一块乌黑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只残缺的、被锁链缠绕的鹰爪!
“鹰爪令……太后‘暗羽卫’的人。”神秘男子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的恨意,“果然是她!老毒妇!”
暗羽卫?太后的私人死士?!
白婉蘅倒吸一口凉气!太后隐藏的力量,比她想象的更深!
“此地不宜久留。”神秘男子站起身,看向白婉蘅,月光下,他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桂嬷嬷发现你逃脱,很快会搜到这里。龙影卫里也有她的人。”
“我该去哪?”白婉蘅急切地问。行宫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神秘男子沉默了一瞬,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细长的物件,抛给白婉蘅。
白婉蘅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沉重。她打开油布——
赫然是那枚昨夜被他夺走的“凰栖梧”金簪!华美的金凤在月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拿着它,还有你的‘凤泣血’。”神秘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去行宫后山……皇陵入口!那里有一处废弃的守陵人石屋!拿着双簪,在石屋正午时分的阳光照射下,寻找‘双凤归巢’之影!那里……有最后的生路,也有……贤贵妃手札真正的埋藏之地!”
皇陵?!贤贵妃手札?!
白婉蘅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究竟是谁?为何帮我?”
神秘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有刻骨的仇恨,有深沉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
“我是谁……”他低声重复,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一个……本该死在二十年前未央宫大火里的……孤魂野鬼罢了。”
未央宫大火?!
白婉蘅瞳孔骤缩!她猛地想起姑姑暴毙后不久,未央宫的确起过一场诡异的大火,烧死了不少宫人!
“记住!石屋,正午,‘双凤归巢’!”神秘男子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冰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活着……去揭开所有的真相!”
白婉蘅紧紧握着冰冷的“凰栖梧”金簪,看着地上昏迷的暗羽卫,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搜捕呼喝声,心脏如同擂鼓。
皇陵……守陵人石屋……双凤归巢……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揭开所有谜底的最后机会!
她不再犹豫,将金簪贴身藏好,辨明方向,朝着行宫后山那象征着死亡与隐秘的皇家陵园,义无反顾地冲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身后,追捕的火把,如同嗜血的兽瞳,在行宫各处亮起,织成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