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翻腾的血浪,没有亡者的哀嚎,没有淤泥的滑腻。只有一种凝固了万载时光的、冰冷沉重的黑暗,如同铅块般压在每一寸感知之上。
裴谌的意识,在无尽的冰冷与黑暗中沉浮。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连“存在”的感觉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被投入了永恒的冰海深处,不断下沉,下沉……唯有胸膛深处,那三块被青白星链死死缠绕、禁锢的《青阳诀》残卷,还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冰凉触感,维系着他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永恒的一瞬,又或许是短暂的一劫。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青白色光芒,如同黑暗中苏醒的萤火,猛地从裴谌胸膛被星链锁死的残卷核心透出!这光芒并非源自残卷本身,而是来自其中一块残卷边缘,那枚深深嵌入卷身、形制古拙的暗金碎片——璇玑玉衡的碎片!
碎片在绝对的黑暗与禁锢中,仿佛被某种沉睡的意志唤醒,微微震动起来!一缕比发丝更纤细、却精纯浩瀚到难以想象的星辉,如同沉睡巨龙睁开的一线眼缝,极其艰难地穿透了缠绕的青白星链符文封锁,在裴谌冰冷死寂的胸膛内部,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跳!
如同投入冰封湖面的第一颗石子!
卡…察…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响的碎裂声!
裴谌胸膛处,那缠绕得最紧密的一道青白星链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古老符文,在这缕源自璇玑玉衡碎片的精纯星辉冲击下,猛然闪烁了一下,随即……悄然黯淡、崩解!
禁锢,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缝隙!
轰!!!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亘古沧桑气息的意念洪流,如同被惊动的沉眠巨兽,猛然顺着这丝缝隙,狠狠冲入了裴谌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深渊!
……
冰冷。坚硬。
燕横的意识在沉重的镇压与撕裂般的痛苦中,如同被冰封的岩浆,缓慢而艰难地“苏醒”。
他感觉自己庞大的星骸魔躯被无数道冰冷沉重的锁链死死缠绕、禁锢,如同被钉死在青铜巨棺中的囚徒。每一道锁链都深深嵌入他幽蓝暗红交织的星骸肌体,上面流动的古老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持续释放着镇压本源、禁锢能量的力量。源自星骸本能的凶戾与暴怒,在这无休止的镇压下,如同困兽般在意识深处疯狂冲撞、咆哮,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苦。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镇压之下,一点冰冷而清晰的意志核心,却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钢,顽强地凝聚着。
我是…燕横。
守护…契约…
裴谌…
这个念头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混乱的星骸本能与镇压带来的暴怒。他覆盖着冰冷肌体的头颅,在锁链的禁锢下,极其艰难地、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缓缓转动。
湛蓝的魔瞳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如同两盏幽冷的鬼火。
视线穿透粘稠的黑暗,首先“看”到的,是距离他不过数丈之遥、同样被无数道青白星链缠绕、如同冰冷凋塑般悬浮在黑暗中的裴谌残躯。裴谌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左眼的光芒彻底熄灭,唯有胸膛处被星链锁死的位置,透出极其微弱、明灭不定的青白光芒。
看到裴谌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守护契约共鸣的暴怒与恐慌,勐地攥紧了燕横的意识核心!锁链的缠绕感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镇压痛苦,而是隔绝与无法触及的冰冷绝望!星骸之力在符文镇压下再次狂暴冲突,试图挣断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魔躯表面的裂痕再次加深!
“吼…呃…” 沙哑的咆哮被锁链的禁锢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低沉的、充满不甘的呜咽。
就在这时!
嗡!
裴谌胸膛处,那极其微弱明灭的青白光芒,勐地亮了一下!一道比之前清晰了数倍的、精纯古老的星辉波动,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微弱灯塔,穿透了锁链的符文屏障,极其短暂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扫过燕横的魔躯!
滋啦!
缠绕在他魔躯上的部分污秽星链,符文猛地闪烁、扭曲!仿佛受到了某种克制力量的冲击,禁锢之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察的一丝松动!
就是这一丝松动!
“吼——!!!” 燕横的意识核心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星骸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不顾一切地冲击着那出现松动的污秽星链节点!
轰!
一道缠绕在他左臂上的污秽星链,符文剧烈闪烁后猛然崩断!碎裂的锁链能量化作点点暗红碎屑,消散在黑暗中!
虽然只是一条锁链,但禁锢被打破的瞬间,燕横庞大的魔躯猛然一震!一股久违的、属于星骸冰魔的恐怖力量感,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重新流遍魔躯!湛蓝的魔瞳光芒大盛!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向这片黑暗空间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是朱温。
与裴谌和燕横被能量锁链悬浮禁锢不同,朱温如同一条被剥了皮的癞皮狗,浑身污血污泥,被十数道缠绕着暗红污秽光芒的星链,死死地“钉”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那“地面”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巨大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青铜结构的一部分,上面同样刻满了无法辨识的古老符文。
朱温的躯壳比坠入前更加残破不堪。那条由墨绿邪力催生、覆盖粘液与细鳞的扭曲左臂,在锁链的禁锢下无力地耷拉着,鳞片剥落,露出下方腐烂的肌肉。胸膛被锁链贯穿的伤口处,污血混合着墨绿的冰渣不断渗出,又被锁链的符文吸收、转化。他的独眼圆睁着,眼白布满了污秽的血丝,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以及一丝…被锁链禁锢后无法逃离、只能被迫承受这非人折磨的…怨毒与疯狂!
当裴谌胸膛透出的那缕精纯星辉波动扫过时,缠绕钉死朱温的污秽星链同样符文闪烁!但这一次,锁链的反应截然不同!
嗡!
锁链上的暗红污秽光芒猛然炽盛!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那些贯穿朱温躯壳的锁链猛然收紧、震动!
“呃啊啊啊——!!!” 朱温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变形的惨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锁链上传来一股更加强大、更加贪婪的吸力!这股吸力不再仅仅是禁锢他的力量,而是开始疯狂地攫取、吞噬他体内那缕被污染的阴邪星力本源、吞噬他刚刚吞噬的亡者血煞、甚至…开始强行抽取他残存的生命精血与灵魂本源!
“不!停下!我的力量!还给我!” 朱温在极致的痛苦与力量流逝的恐慌中疯狂挣扎,仅存的右手徒劳地抓挠着贯穿身体的锁链,指甲在冰冷的青铜锁链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带下片片污血碎肉。
然而,他的挣扎在锁链的力量下如同蝼蚁撼树。锁链贪婪地吮吸着,朱温的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紧贴在骨头上,如同蒙皮的骷髅。唯有那双独眼中燃烧的痛苦、怨毒与不甘,却如同淬毒的火焰,越来越炽盛!
当燕横那冰冷凶戾、如同实质的魔童目光扫来时,朱温也猛地感应到了!他艰难地转动几乎被吸干的脖颈,独眼死死对上了那双燃烧着湛蓝火焰的巨瞳!
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入绝境、同归于尽的疯狂怨毒!
“怪物…你也…逃不掉…一起…死吧!!!” 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恶鬼的诅咒,从朱温干瘪的喉咙里挤出。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整个黑暗空间的“地面”——那巨大的、刻满符文的冰冷青铜结构,猛然亮了起来!
并非柔和的光,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反射般的幽暗光泽!无数古老符文如同沉睡的星河被点亮,在巨大的青铜“地板”上明灭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伴随着符文的亮起,空间顶部的黑暗也如同幕布般被缓缓“掀开”!
映入燕横湛蓝魔瞳的,并非天空,而是一片同样由巨大青铜构件构成的、布满复杂管道与齿轮结构的“穹顶”!穹顶极高,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无数粗大的青铜管道如同巨蟒般纵横交错,连接着下方巨大的“地面”结构。一些管道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己干涸凝固的污迹,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腥气。
而在裴谌、燕横、朱温三者所在位置的正上方穹顶,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精密青铜齿轮咬合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复杂星图缓缓显露出轮廓!星图的核心,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圆形孔洞!孔洞边缘,冰冷的金属光泽流转。
卡…卡…卡…察…
沉重的、如同山峦移动般的巨大金属摩擦声,从空间的西面八方传来!伴随着这声音,巨大的青铜“地面”开始微微震动,穹顶那些粗大的青铜管道深处,隐隐传来液体流动的、粘稠而冰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