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岳商魂录之唐记风云:一碗凉粉

第160章 晨屑(1983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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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衡岳商魂录之唐记风云:一碗凉粉
作者:
用户42236544
本章字数:
5096
更新时间:
2025-06-24

晨光不是温柔地漫进来,而是被雪梅推开的窗户猛地拽进了走廊。像一盆凉水泼在凝固的油污上,清冽、生硬,带着深秋特有的、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气。它驱散了浑浊的药味和焦糊气,也照亮了空气中依旧悬浮的、肉眼难辨的微尘——那是李桂芬疯狂撕扯后残留的合同碎片,细小如雪霰,在光柱里打着旋,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的癫狂。

雪梅站在窗边,背对着病房,清瘦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轮廓。她颈间那混沌色的鼎纹印记,在微明中显得更加温润内敛,不再有之前救场时的灼灼光华,倒像一块蕴着暖意的古玉。风拂动她濡湿未干的鬓发,她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轮廓,如同江底一块沉默的礁石。

李桂芬瘫坐在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晨光同样毫不留情地照在她身上,照亮她糊满泪痕、鼻涕和灰尘的脸,照亮她凌乱肮脏的衣衫,更照亮了她此刻紧握在胸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双手。她的双手如同虔诚的信徒捧着圣物,死死攥着那块阿Paul塞给她的木头——守仁堂门楣上最后一点没烧透的残骸。

木头粗糙的毛刺硌着掌心,带着阿Paul怀里的余温,也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质感。刻痕深深,那拙朴到近乎简陋的悬腕手势线条,那刀劈斧凿般的“守仁”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肉,更烫着她空洞麻木的灵魂。阿Paul的话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反复撞击:

“新堂的匾碎了。旧堂的魂回来了。这块堂印……看你自己。”

新堂?旧堂?魂?堂印?

她不懂。她只知道手里这块木头,是唯一还带着“守仁堂”温度的东西了。是她撕碎了联营合同、撕碎了自己愚蠢的算计后,唯一能抓住的、似乎还有点分量的东西。但这分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挂上去?挂到哪里去?挂在被查封的铺子废墟上?挂在被省里盯上的、如同烫手山芋的唐家头上?还是……挂在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满是污秽的心上?

茫然。巨大的、冰冷的茫然,比刚才的恐惧更让她窒息。她像个被遗弃在陌生荒野的孩子,攥着唯一的信物,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咳……”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气音和粘滞感的咳嗽,从病床方向传来。

李桂芬浑身一哆嗦,像是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将握着木头的手藏进怀里,蜷缩得更紧,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角的水泥缝里。她不敢看。

雪梅闻声,从窗边转过身。

病床上,振强侧着头,眼睛己经睁开。那双曾燃烧着冰蓝死寂与狂暴白火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如同被风暴洗礼后的深潭。黑色的瞳孔深处,那点温润的白火稳定地跳动着,光芒内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他脸上狰狞的疤痕在晨光下依旧刺目,但皮肤下那些流淌的混沌光流己经彻底平息,如同蛰伏的星河,只在他呼吸间微微起伏时,才透出极其细微的、温润的微光。

他似乎在努力聚焦视线,目光扫过雪梅颈间的鼎纹,扫过窗外的晨光,最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沉重,落在了墙角蜷缩的李桂芬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没有对濒死挣扎的恐惧,也没有对李桂芬之前所作所为的怨恨。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穿透了皮囊首抵灵魂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了所有因果之后的、近乎悲悯的了然。

这平静的目光,比任何愤怒的瞪视都更让李桂芬感到无所遁形。她像被剥光了所有遮羞布,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这一次,没有嚎啕,没有嘶喊,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抽泣,泪水汹涌地浸湿了脏污的袖口。

够了。振强之前那声气音,此刻如同沉重的钟声在她脑海里回荡。是够了。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在唐家这股源自血脉、历经焚灭而重生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卑微,如此……微不足道。

“哥?”雪梅走到床边,声音很轻,带着询问。

振强的嘴唇翕动着,破损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打磨出来:“……火……灭……了?”

他在问那股焚尽自身点燃的烽火余烬,问那股曾在他体内失控、差点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

雪梅看着哥哥眼中那沉静的白火,微微点头:“爹……把它按回去了。”她顿了顿,补充道,“用悬腕。”

悬腕。

又是这个如同魔咒般的词。

振强眼中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一层。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尝试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曾撕开白布、流淌着毁灭光流的手,此刻皮肤下的混沌脉络黯淡沉寂,只在腕部留下一个微缩的、冰裂金纹勾勒的悬腕手势烙印。烙印的中心,那点温润的白光,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微微闪烁。

动作很慢,仿佛手臂有千钧之重。肌肉在新生,骨骼在愈合,每一次微小的牵动都带来深层的酸痛。但他依旧固执地抬着,手腕悬停在一个高度,指尖微曲,努力模仿着那个铭刻在血脉深处的姿势。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李桂芬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渐起的城市苏醒的嘈杂。

当振强的手腕终于悬停在一个相对稳定的高度时,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

并非能量涌动,也非光影变幻。

而是床头柜上,那个插着一支蔫头耷脑、花瓣边缘都有些发蔫的探病菊花的玻璃杯里,水面——那只有浅浅一层、沾着灰尘的凉白开——突然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片边缘己经卷曲泛黄的菊花瓣,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脱离了花托,从水面漂浮了起来!它没有沉下去,也没有飘远,就那么悬停在水面之上寸许的地方!微微地、极其缓慢地旋转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它下方,稳稳地托着,又像是在为它指引着一个悬停的支点。

这景象毫不起眼,在混乱过后的病房里,几乎无人注意。只有雪梅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她看着那片悬停的花瓣,又看看哥哥悬停的手腕,再看看哥哥眼中那沉静跳动的白火,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暖痕。

心秤在心,悬腕即纲。

焚天的烽火可以熄灭,寂灭的寒潮可以退去。但悬腕点卤时,那捕捉天地精微刻度的本能,那维系着“仁”之重量的“心秤”,己在这劫后余生的躯壳里,在这沉静如水的目光中,在这艰难抬起的、烙印着悬腕姿态的手腕上……悄然生根。

李桂芬的抽泣声不知何时停了。她依旧蜷缩在墙角,脸埋在臂弯里。但紧攥着那块粗糙堂印木头的手,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青白。晨光落在她脏污的头发上,也落在那块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的木头上,照亮了那拙朴刻痕的每一道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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