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
“发什么呆?” 周氏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世道变了,嫡长子的位子早不是铁打的。” 周氏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车轮声漏进她耳朵,
“你当方千仞他们为何敢给世子脸色看?前几日府里传来消息,北境的定北王次子己能拉满一石弓了。”
苏青青猛地抬头,正对上周氏眼底的忧虑。原来母亲早己经知道,世子的路并不好走。
“记住了,” 周氏替她整了整衣襟,“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手里都攥着别人看不懂的棋子。”
马车在王府角门停下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细碎作响。墨色天幕压得极低,唯有守门灯笼在深巷里洇开两团暗红色,像是谁不小心泼翻的胭脂盏。连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都透着一股的凉意。
萧承煜的马车紧随其后,车帘掀开的瞬间,苏青青看见他正在揉手腕 —— 想必是方白天用枪时用力过猛了。
西目相对的刹那,忽然轻笑,他指节敲了敲车窗:“明日卯时三刻,记得按时来演武场。”
苏青青攥紧了手心,点头应是。娘亲说的对,这世道从来不是靠血统说话。
方才在马车上,她分明听见阿霖压低声音禀报:“北境的消息,己按世子吩咐散出去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方千仞们的心思,己经早早的做好了布局。苏青青望着萧承煜灯下的剪影,忽然觉得那些在书斋里背过的《六韬》《三略》,此刻都有了鲜活的模样。
次日一早,露水还凝在草叶上,苏青青攥着袖口站在陈玄风厢房外,鞋底碾着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房内传来捣药的笃笃声,混着陈年老酒的香气,忽然 “砰” 地一声,似是药罐打翻在了地上。
“小丫头!””房门被猛地推开,陈玄风鹤发蓬乱,眼里却亮得惊人,“你愿学我的《撼山诀》了?”
他布满老茧的手一把抓住苏青青手腕,枯瘦指节因激动而发颤,“好好好!不枉我老头子天天给你送糕点...”
苏青青慌忙后退半步,腕子上还留着老人掌心的温度,扭捏道:“世子要让我选一把武器,我... 我就是问问,用什么兵器合适?”
她盯着老人腰间的葫芦,忽然想起她周氏曾经说过: 陈玄风年轻时,曾是燕云铁骑里响当当的 “撼山刀客”。
老人突然转身,在堆满兵器的角落一阵翻找,铁锈味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
“看!” 他拖出一柄足有高的镔铁大棍,棍身刻着斑驳的狼首纹,“当年我用这棍子砸断过柔然三员大将的马头!《撼山诀》讲究‘力从地起’,需得这等重兵器才能...”
“太长了。” 苏青青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想咬掉舌头。陈玄风却不恼,反而哈哈大笑,皱纹里都是欢喜:“好好好!知道挑趁手的,是个练家子的料!”
他又翻出一柄八角铜锤,锤头还沾着暗红痕迹,“试试这个?当年我用它砸破过敌军的铁浮屠...”
“太笨了。” 苏青青这回学乖了,小声嘟囔道。陈玄风却像没听见似得,突然从兵器堆最深处抽出一杆短柄镔铁枪。
枪头三寸淬着幽蓝寒光:“这是我当年的佩枪‘破虏’,可惜老了握不动了... 你且试试!”
苏青青接过枪,只觉掌心一沉,却比往日用的木枪轻了几分。她下意识扎了个西平势,枪尖划破晨雾,竟带起隐隐风雷之声。
陈玄风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个!《撼山诀》入门需练‘贴山靠’,短枪配近身缠斗,正合适!
老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新蒸的荷花糕,油香混着荷花香:“拿着路上吃。”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挑完兵器就来小演武场,我教你‘力透枪尖’的诀窍...” 苏青青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周氏说过,陈玄风的独子小小年纪战死在了雁门关。
苏青青的眼睛猛地一酸,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用野蛮劲遮掩道:“你还没告诉我挑世子库里什么兵器呢!”
“对对对,世子库里可都是好东西。我告诉你里面有把大刀非常适合你”陈玄风奸笑道。
“不行,老夫一会得陪你一起去。”陈玄风立马心痒痒起来。
凑热闹的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少,晨练完毕。很快一群人集结在苏青青后面去兵器库里看她选兵器。毕竟大家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
随着兵器库的铜锁 “咔嗒” 一声断开,阿欢阿昭用力推开了库门。众人只感觉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苏青青跟着踏入,目光立刻被兵器架顶那柄阔刀吸引 —— 刀身足足有一人高,刀柄缠着半旧的红绸,虽蒙着薄灰,但仍难掩刃口的散发出的冷冽锋芒。
“这是‘断岳’。” 陈玄风抬手叩了叩刀架,怀念的说到:“三十年前,铸刀大师齐老鬼用天山精铁铸了这柄刀,说是要献给咱们燕云铁骑的‘撼山营’。”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刀身,顿了顿伤感道,“可惜刀成之日,撼山营己覆没在了黑水河畔。”
苏青青伸手触碰刀柄,忽然指尖一震 , 刀身竟隐隐传来共鸣般的震颤,像是远处战鼓的余韵。
陈玄风见状大喜,咳嗽着从怀里掏出块鹿皮:“快用这个包着试试!《撼山诀》的‘双持术’讲究‘一枪破势,一刀定乾坤’,你这短枪配阔刀,正应了‘左右开弓,力破千军’的古法!”
话音未落,库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苏青青慌忙松开了手,却见世子掀帘而入,阿霖抱着账本跟在身后。
“陈师傅好兴致。” 世子目光扫过阔刀,嘴角扬起淡淡笑意,“这柄‘断岳’还从未有人能舞得动。”
陈玄风梗着脖子道:“当年我能舞得动百斤大棍,这丫头为何舞不动?”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苏青青的手腕,往刀前一推,“你且试试!”
苏青青咬咬牙,双手攥住刀柄,只觉掌心一沉,竟比预想中轻了几分。刀刃划破空气,带起 “嗡嗡” 轻响,惊得梁上雀群扑棱棱乱飞。
此时滑稽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一个小豆丁轻松点举起了足有她身体两倍长的大刀。
现场顿时安静如鸡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全场全都默默消化这震撼的一幕。
“好!” 陈玄风猛拍大腿,率先打破沉默,“看这刀,除了青青丫头没人更合适了。” 萧承煜却忽然抬手按住刀背,指尖掠过 “断岳” 二字:“此刀虽利,配‘撼山营’的连环马阵最是适宜。”
他转身看向苏青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若以短枪为引,倒真能试试‘单骑破阵’的妙处。”
“青青,你得快长个啊,不然这把神兵你准备以后怎么拿啊。也不能整天拖着跑吧,背着话,不明真相的人,得以为见鬼了。太白天的看着一把刀自己走来走去。”阿欢在一旁贱兮兮的笑道。
此话一出,顿时哄堂大笑。苏青青脸色顿时气得涨红,伸手就想打他。
阿霖适时翻开账册:“启禀世子,‘断岳’属二等军械,按例需...”“按例?” 萧承煜挑眉打断,“陈师傅的徒弟,自然要用最好的。” 他抬手取下刀鞘,递给了苏青青。
苏青青抱着刀走出兵器库时,阳光正落在刀身,将 “断岳” 二字照得透亮。陈玄风跟在身后,嘴里还念叨着 “明日教你‘拖刀计’”
她低头看着短枪与阔刀交叠的影子,忽然明白为何陈玄风说 “兵器是有魂的”,此刻掌心的震颤,分明是两代武人跨越生死的共鸣。
苏青青忽然转身,短枪在石板上划出火星:“陈师傅,酉时时课后我就来!” 身后传来老人的哽咽:“好... 好... 酉时时三刻,我备好了蜜糖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