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侦支队的调查持续了三天。
宋运成在鞍钢宿舍里整理资料,把账本照片和检测报告重新归档。杨小舟去了趟北京,带回一份内部通报复印件,上面提到“近期发现部分进口钢材存在异常放射性同位素残留”。雷正阳则一反常态地沉默,只在晚上打电话时低声说:“他们在等我们先动。”
第西天清晨,宋运成接到厂办通知,让他去老厂区高炉车间协助排查设备故障。他穿上工作服,背起工具包,出门前看了眼桌上那枚从爆炸现场捡回的怀表——指针依旧走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高炉车间弥漫着铁锈味和蒸汽。工人们围在控制室门口,议论纷纷。
“温度曲线不对劲。”一个技术员皱眉,“昨天夜里突然飙升,差点爆炉。”
宋运成走进控制室,打开电脑调出历史数据。屏幕上,曲线在凌晨两点左右陡然上升,随后骤降,像是被人为干预过。
他翻开工人记录本,却发现关键时段的值班日志缺失。
“谁值夜班?”他问。
没人回答。
门外传来脚步声,雷正阳穿着皮夹克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广东那边搞到了样品。”他把袋子放在桌上,“陶瓷耐火材料,按你说的规格。”
宋运成点头,拉开拉链看了一眼,转头对技术员说:“先拆旧砖,准备试铺新材料。”
“这可是新玩意儿,厂里没用过。”技术员迟疑。
“那就从今天开始用。”杨小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我刚拿到冶金部的实验许可。”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分工。
宋运成带工人拆除旧耐火砖,发现内层结构比预期更脆弱。他蹲下身,用手电筒照进裂缝,隐约看见一层暗红色痕迹。
“这不是正常氧化。”他低声说。
雷正阳接过手电筒,往深处照去,果然发现几处金属表面有不规则腐蚀点。
“有人故意破坏?”雷正阳皱眉。
“也可能是材料本身的问题。”杨小舟翻开工厂档案,“这批砖是九十年代初更换的,供应商……”他顿了顿,继续往下看,“是一家叫‘鞍口重工’的企业。”
空气瞬间凝固。
宋运成想起那份协议上的法人代表:王建国。
“他们早就动手了。”他说。
“不止是偷图纸。”杨小舟合上档案,“他们还在替换关键部件。”
雷正阳冷笑一声:“难怪当年那批钢材会流到纺织厂。”
三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全身心投入改造工程。雷正阳负责协调物资供应,杨小舟监督技术参数调整,宋运成亲自参与施工,甚至爬上脚手架帮忙安装新砖。
第七天傍晚,第一批陶瓷耐火材料铺设完成。
“通气测试。”宋运成下令。
技术人员启动风机,炉内温度缓慢上升。仪表盘上的数字跳动着,逐渐稳定在安全范围内。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控制室内的警报器突然响起。
“压力异常!”技术员大喊。
宋运成冲到操作台前,发现煤气阀未完全关闭,炉内温度迅速攀升。
“手动关闭!”杨小舟一边跑向阀门间,一边对雷正阳说,“你去通风口检查有没有堵塞。”
雷正阳点头,转身往外冲。
宋运成留在控制室,试图通过备用系统调节压力。但屏幕上的数值仍在上升,红灯闪烁得越来越急促。
“快撤!”有人在外面喊。
宋运成没有动。他盯着仪表盘,手指在按钮上悬停片刻,最终按下紧急泄压键。
轰的一声,炉体剧烈震动,一股热浪从通风口喷出。
控制室门被震开,浓烟涌入。
宋运成捂住口鼻,摸索着往门口爬。视线模糊中,他看到地上散落的零件,还有那只仍在滴答作响的老式怀表。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工人冲进来,把他扶出去。
雷正阳和杨小舟己经在外面等着。
“没事吧?”雷正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运成摇头,咳嗽几声,目光落在远处冒烟的高炉上。
“至少没炸。”他说。
“但我们也没赢。”杨小舟低声补充。
宋运成抬头看他。
“刚才的压力异常不是意外。”杨小舟指着控制室方向,“阀门被人动了手脚。”
雷正阳冷笑:“看来他们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宋运成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那是父亲日志里的手绘图,背面还写着一行字:若遇高温裂纹,可试用非金属复合材质。
他看着图纸,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当年采用了这个方案,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隐患。
“我们必须彻底换掉所有耐火材料。”他说。
雷正阳点头:“我己经联系了广东那边,第二批货明天就能到。”
杨小舟却皱眉:“问题是,他们不会让我们顺利完成改造。”
宋运成深吸一口气,把图纸折好放进衣兜。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改。”他说。
雷正阳笑了:“我喜欢这个主意。”
就在这时,一名工人匆匆跑来:“三位领导,厂长找你们过去一趟。”
三人对视一眼,跟着工人朝办公楼走去。
风从厂区吹过,卷起一片尘土。
高炉旁,一只扳手静静躺在地上,柄上刻着模糊的编号,像是一道尚未解开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