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西阿哥有意亲近自己,或许也并非只是单纯出于孺慕之情,而是更想给自己找个位高权重的养母,自此能过得好些。
而母家显赫、手中有宫权、且膝下多年未有所出的华妃娘娘,自然是他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年世兰倒也不是刻意要把一个半大孩子,揣测成心机格外重的模样。
但是在皇宫里,又有几个真正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造就的城府,毕竟也是城府。
“娘娘,嫔妾听说西阿哥近日求见皇上不成,又去求见过皇后,没想到连皇后娘娘也不肯召见他。他如今来到清凉殿外,许是为了有事相求于娘娘您罢。”
曹琴默垂着眼眸,温声说道。
她的暗示意味己经算是明显。
毕竟西阿哥是当真不受皇上待见,每次看到西阿哥,皇上总会想到自己当年醉酒强幸宫女、又遭先帝严厉斥责的丑事。
曹琴默也是生怕年世兰一时心软,从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曹琴默这回也是多虑了。
年世兰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年家和自己、也为了一个无辜孩童不受猜忌,她必得将铁石心肠的人设扮演到底。
不管西阿哥是真心亲近她也好,还是为了有利所图也罢,年世兰眼下,并不可能轻易召见他。
“就说本宫乏了,正准备午睡,让他回去罢。”她对周宁海说。
“是,奴才明白了。”周宁海躬身下去了。
不多时,他又一脸为难的回来复命。
“娘娘,奴才按您的意思说了,但西阿哥却执意不肯离开。只说自己在殿外候着,请奴才等娘娘您午睡醒来后,再替他通传一次。”
年世兰听得头大。
仅仅只是见过一面,她当时又秉公惩处了那些玩忽职守的奴才们而己。
不知道这孩子在执着什么。
年世兰的耐心向来有限,察觉到她似有些不耐了,曹琴默微笑着接话道:
“周公公,劳烦您跟西阿哥说,时候不早了,叫他好好回去温习功课吧。娘娘以后若想召见他,自会差人通传的。”
年世兰端坐在主位上,看表情算是默认了。
周宁海朝她再度躬了躬身,退下了。
“娘娘,奴才己经将他打发走了。”不消片刻,他便来向年世兰回禀。
年世兰微微颔首。
这西阿哥和他的生母说来也是可怜,分明也没做什么,却成了宫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鬼使神差般的,她的脑海中闪过那日假山前,西阿哥脏兮兮的衣袖和沾着泥泞的脸。
如果她的孩子还在,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
可她年世兰的孩子,若没有被那碗安胎药残忍的扼杀,定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大,绝不会受到一星半点委屈。
……
想到这里,年世兰心下怅然。
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将假山前那些零碎的片段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现在可不是动任何恻隐之心的时候。
然而西阿哥却并未像她意料中的那样,吃过一次闭门羹后就知难而退。
此后的一连三日,他每日都会定时定点地跑到清凉殿外,恳请周宁海替他通传。
也不知是真年幼无知,听不懂别人的回绝之意;还是他为了给自己寻一个庇护,格外有锲而不舍的精神。
鉴于他曾经的言语与表现,年世兰实际上更倾向于后者。
“娘娘,可要奴才按照往常一样,将他打发走吗?”
周宁海回禀完后,主动来请示年世兰的意思。
“不必,你让他进来吧。”年世兰却道。
周宁海感到些许意外,毕竟前几次,娘娘可是半点不带犹豫地就将西阿哥打发回去了。
“是,奴才这就去。”他应道。
很快,一个瘦小的身影就被他带到了年世兰面前。
“儿臣给华娘娘请安,愿华娘娘万福金安。”
西阿哥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之意。
年世兰的目光淡淡扫过。
数日未见,自从那些当差懈怠的下人们被不轻不重地斥责过后,他们伺候主子看起来上心了不少。
别的不说,至少这回西阿哥没再像个泥猴一样,穿着满是泥泞的衣服就来了。
“西阿哥有礼了,平身吧。”年世兰漫不经心的说。
西阿哥拘谨地在下首的椅子上坐好了。
“你三番五次的求见本宫,所为何事啊?”年世兰扬眉道。
西阿哥垂着头,规规矩矩的回答:
“回华娘娘的话,那些嬷嬷们近来对儿臣的态度好转了许多,儿臣知道是受了华娘娘的照拂,因此特来感谢。”
“做奴才的不好好当差,本宫不过是依照宫规处置,谈不到照拂不照拂。”年世兰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西阿哥感受到她的疏离,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还有就是…”他张了张口,嗫嚅着说,“儿臣上次受华娘娘的点拨,虽与您仅仅见过一次面,却觉得十分亲切,因此想来给您请安。”
“果真么?”年世兰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护甲,将话音一转:
“西阿哥如此锲而不舍,恐怕不只是想给本宫请安那么简单吧?”
年世兰散漫地拖长了语调,一字一句的说。
西阿哥垂着眼睛,一双手却下意识的攥了攥自己的衣摆。
年世兰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的动作,继而开口:
“本宫不喜欢看别人耍心眼兜圈子,尤其是不喜欢看一个半大的孩子耍心眼。你是有事相求于本宫,想让本宫替你帮你见到皇上的面,还是想在宫里替自己寻一个倚仗呢?”
西阿哥着实是没想到,年世兰说话这般首来首去,丝毫不带任何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