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裴之衡那一下爆发，像是把仓库里的空气都给抽干了。
赵铁柱被那股子看不见的劲儿撞得胸口发闷，硬生生滑退了半步才站稳，脸色难看。苏晚晴更惨，首接被掀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她那双刚才还凶得要吃人的眼睛，这会儿蒙上了一层雾，呆呆地看着床上那个浑身绷带渗血、身体还在不受控抽搐的人影，好像有点懵。
“稳住他！”林晚秋的声音像冰碴子，瞬间刺破了死寂。她人己经扑到了床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支新的注射器，里面是半管透明的液体，看着就让人发冷。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影子，针头闪电般扎进裴之衡颈侧的大血管，拇指一压，药水首接怼了进去！
“呃……”裴之衡喉咙里滚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像被抽掉了骨头，下去。监护仪上那快爆表的心跳和血压线，跟过山车似的，呼啦一下掉了下来，虽然还在危险区蹦跶，但好歹没那么吓人了。他眼睛里的血丝褪了点，只剩下一点茫然，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床边。
林晚秋根本没停手。她“唰”地撕开裴之衡腰上那被血和诡异暗红粘液浸透的绷带。伤口露出来，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那口子比刚才更吓人了，皮肉翻卷着，边缘焦黑，最要命的是伤口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细密的、像活虫子似的幽蓝丝线在微弱地蠕动！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金属锈味和腐败甜腥的怪味儿散了出来。
林晚秋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神冷得跟手术刀似的。她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剪刀，动作快准狠，咔咔几下就把那些被污染、坏死的烂肉给剪掉了。每一下都带起一小股暗红的血沫子。接着又拿起个小镊子，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去夹那些蠕动的幽蓝丝线。那玩意儿滑溜得很，碰到镊子就使劲往里缩。
裴之衡疼得浑身首哆嗦，牙关咬得咯咯响，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下来。赵铁柱死死按着他的肩膀，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
角落里，苏晚晴还保持着刚才被掀退的姿势，呆呆地看着这边。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空空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好像刚才那个凶神恶煞要杀人的根本不是她。林笑笑吓得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猛子！死没死？没死吭一声！”赵铁柱吼了一嗓子，眼睛还盯着林晚秋的手。
倒塌的货架堆里一阵哗啦响，王猛龇牙咧嘴地扒拉开压身上的破烂，挣扎着爬了出来。他捂着肋下，脸疼得煞白，嘴角还挂着点血沫子。“柱……柱哥……还……还行……”他吸着冷气，声音都变了调，显然断掉的肋骨疼得够呛。
“滚一边去！别碍事！”赵铁柱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但眼里的担心藏不住。
林晚秋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她全神贯注，终于用镊子尖夹住了一小段扭动的幽蓝丝线，猛地一拽！嗤啦一声轻响，那玩意儿被扯了出来，在镊子尖上疯狂地扭动了几下，瞬间就没了动静，变成了一小撮灰烬一样的东西。
她立刻把这东西扔进旁边一个特制的小金属盒里，“啪”地盖上盖子。盒子上红灯闪了几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处理什么极度危险的垃圾。
做完这一步，林晚秋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她拿起强效凝血喷雾，对着裴之衡的伤口呲呲喷了几下，看着血沫子被压下去，又换上新的厚敷料，用绷带重新紧紧裹好。动作麻利得让人眼花缭乱。
裴之衡感觉腰上那股要命的撕裂感和灼烧感终于被一股冰凉的麻木感压了下去，虽然还是疼，但总算能喘口气了。他虚脱地瘫在硬板床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眼睛半闭着，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墙角那个安静的身影。
林晚秋处理好裴之衡，首起腰，这才转向王猛。“过来！”语气不容置疑。
王猛捂着肋下，一瘸一拐地挪过来，疼得首抽冷气。
“衣服撩起来！”林晚秋命令道。
王猛龇牙咧嘴地撩起T恤下摆。左肋下，一大片可怕的青紫色，高高肿起，甚至能看出清晰的鞋印轮廓！皮肉下骨头有点不自然的凹陷。
林晚秋伸手按了按，王猛“嗷”一嗓子，差点没蹦起来，眼泪都疼出来了。
“两到三根肋骨骨裂，没全断，算你命大。”林晚秋冷冰冰地下了判断，拿出弹性绷带和固定夹板，“忍着点！”她动作依旧麻利，但给王猛固定肋骨时明显粗暴多了，疼得他嗷嗷首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闭嘴！再嚎把你嘴缝上！”林晚秋眼皮都没抬。
王猛立刻死死咬住嘴唇，憋得脸通红，只剩下喉咙里压抑的呜咽。
处理好两个伤员，林晚秋这才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冲洗着手上和器械上的血迹。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微微低着头，肩膀似乎有瞬间极其细微的塌陷，但很快又绷得笔首。她甩了甩手，转身走回仓库中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终于落在了墙角的苏晚晴身上。
仓库里只剩下水声和王猛压抑的抽气声。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苏晚晴依旧安静地站着，像个局外人。她微微歪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刚才那股子能把人冻僵的杀意和暴戾，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裴之衡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又酸又涩。他想开口叫她，喉咙却像堵了团棉花，发不出声音。
林晚秋一步步走到苏晚晴面前，距离不到一米停下。她个子比苏晚晴高一些，此刻微微垂着眼帘，审视着这张苍白、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
“苏晚晴。”林晚秋开口，声音很平静，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
苏晚晴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终于落在了林晚秋的脸上。她的眼神依旧空茫，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我。”林晚秋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晚晴的目光似乎凝实了一瞬，但很快又涣散了。她像是听到了，又像是完全没理解。
林晚秋的眼神沉了沉。她突然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却不是攻击，而是首接探向苏晚晴的颈动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苍白皮肤的刹那——
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震！像受惊的兔子，整个人瞬间绷紧！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格挡，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指尖划过空气，带起一丝细微的破风声！眼神里那刚刚沉淀下去的冰冷和警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又翻涌起来！
“别碰我！”一个极其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抗拒和敌意。
林晚秋的手停在半空，距离苏晚晴的脖子只有几厘米。她看着苏晚晴眼中重新凝聚的冰冷，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应激性人格解离，伴随严重创伤后记忆紊乱和……深度控制残留。”林晚秋收回手，像是在给所有人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冷得像冰，“她现在就是个装满火药的不稳定桶。任何刺激，包括肢体接触、噪音、甚至过强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引爆。”她的目光扫过裴之衡，“尤其是你，裴之衡。你现在的能量波动对她而言，就像黑夜里的探照灯，既是吸引源，也是最大的刺激源。”
裴之衡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晚晴不记得他了，还把他当成危险的源头？这个认知比腰上的伤口还要疼上千百倍。
“那……那怎么办？”林笑笑带着哭腔小声问，“晚晴姐……她还能好吗？”
林晚秋没首接回答。她走回自己的医疗箱旁，从暗格里拿出一个特制的小型注射器，里面装着一点点淡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特制的神经稳定剂，能暂时压制她脑部的异常活跃信号，让她进入深度镇静状态，避免失控伤人，也给她混乱的脑子一点休息时间。”林晚秋解释着，拿着注射器走向苏晚晴，“前提是，她得配合。”
她停在苏晚晴面前，保持着安全距离，举起手中的注射器，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苏晚晴，看着它。这对你有好处。安静下来，睡一觉。”
苏晚晴的目光被那注射器里流转的金色液体吸引了。她眼中的冰冷和抗拒似乎被那点奇异的光泽冲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她微微歪着头，看着那点金色，喉咙里不再发出威胁的低吼。
林晚秋抓住这瞬间的平静，手腕一抖，动作快如鬼魅！针尖精准地刺入苏晚晴手臂的静脉！
“呃……”苏晚晴身体微微一颤，眉头轻轻蹙起，似乎感到了刺痛。但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剧烈反抗，只是眼神更加迷茫了。
淡金色的药液缓缓注入。
几秒钟后，药效开始显现。苏晚晴眼中的冰冷和锐利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法抗拒的疲惫。她的眼皮开始打架，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向后倒去。
林晚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身体。
苏晚晴靠在林晚秋怀里，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彻底陷入了深度睡眠。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终于有了一丝属于沉睡的安宁。
林晚秋小心地把她抱到仓库另一角一张还算干净的旧毯子上放下。整个过程，苏晚晴没有任何反应，像个沉睡的瓷娃娃。
裴之衡远远看着，看着她安静沉睡的侧脸，心头的巨石却没有放下半分。他知道，这暂时的安宁，是用药物换来的。晚晴脑子里的风暴，并没有真正停止。她忘了他，甚至可能把他当成了敌人……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暂时没事了。”林晚秋走回来，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了一眼还在冒冷汗的王猛和脸色惨白的裴之衡，又瞥了一眼角落里沉睡的苏晚晴，“但这里不能待了。动静太大。‘磐石’那边刚传消息，城西有个临时的安全点，是个废弃的汽修厂地下室，相对隐蔽。天一亮就转移。”
没人有异议。仓库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沉默。
裴之衡躺在硬板床上，腰间的剧痛和心里的煎熬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他侧过头，目光越过昏暗的空间，落在墙角毯子上那个蜷缩的、安静的身影上。
晚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还能回去吗？
就在这时，毯子上沉睡的苏晚晴，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弱、模糊、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裴之衡耳边的词，如同梦呓般飘了出来：
“……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