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张阿牛浪费一大片五花肉,沈祝余准备一刻不停盯着他吃。
张阿牛冷汗涔涔,抱着碗一动不敢动。
沈姐姐是东山山主诶,他之前玩累了撒尿拉屎都在那座山上,沈姐姐知道了不会要打死他吧?
张阿牛不敢想。
而沈祝余还沉浸在自己有了一座山的喜悦中。
一座山诶?我诶?哇咔咔咔咔咔!
这放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
沈祝余喜滋滋,闲不下来的脑子又开始盘算怎么把那座山物尽其用。
这时,于呈庆怂着他的鼻子跟小狗闻屎一样开始西处闻嗅起来。
“诶?刚才我进来就闻到了香味,原来是你家的菜啊!”
他的狗鼻子最后停留在了沈祝余的平替版回锅肉上,也不客气,抄起沈祝余放在旁边的筷子就要夹。
沈祝余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臂,脸上堆满真诚的笑。
“想吃吗?十两银子一片。”
说着,就向于呈庆摊手。
“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你!”
于老头顿时不乐意了,面前的肉馋的他口水首流。
他求助似的看向林氏。
你不管管?
而林氏却向他摊开手,表示她无能为力。
“吃不吃,要吃给钱,不吃滚蛋。”
沈祝余得意笑了笑又继续催促,她还没忘于老头上门告状的仇呢。
于呈庆看着面前满脸得意的沈祝余,险些咬碎一口牙,面前的肉是勾的他又饿又馋,但衣裳下的兜又羞得他抬不起头。
他又忘了带钱。
而沈祝余一眼就看出了于呈庆的窘迫,她显然不会给他更多的机会,站起来,转身就要送客。
“那于老太师,您慢走?”
……
沈祝余把于呈庆请走了。
说是请,但看样子更像赶。
中途于呈庆突然说还想拜见一下沈父,说什么上门不拜见家主,实为无礼。
但沈祝余拒绝了他,不为了别的原因,正是为了保护沈父那颗脆弱的心脏。
沈父前后受到亲人背叛,生活环境剧变,身体垮掉等打击,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体面人,再见到过去和自己同阶层的人依旧光鲜亮丽,而自己却落入如此境地,这样一对比,心里不得难受的要命。
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沈父身体不好,沈祝余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能完全不管对方,毕竟她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就得尽好做女儿的义务。
而林氏呢,她一向是没有主见的,既然她女儿都这样说了,她也不会阻止,只是象征性挽留了一下,便由着沈祝余将于呈庆推了出去。
门外。
沈祝余将于呈庆推出门后,转身关上了自家大门,又将于呈庆拉到一边田坎上,随手用田坎上的枯枝败叶给两人铺了个位置,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于老头,坐坐坐!”
于呈庆被沈祝余一套小连招搞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
他双眼瞪着沈祝余,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似乎怕极了。
这小屁孩,属实太狡诈了些!
沈祝余知道他没吃成肉心里不爽,但还是没搭理他,只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于老头,你知道我娘过去的事情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嗯?”于呈庆被沈祝余的问题问得一愣,他看着沈祝余的脸,和林氏极其相似的眉眼,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生命力。
“我知道我娘过去过得不好,但她从不和我说,我想我能不能做些什么,让她开心一点。”沈祝余又说。
于呈庆听见这句话后,刚才被沈祝余捉弄的怨气瞬间就平息了下来。
他抬起头想了想,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深处不断翻涌着旧日的色彩。
在他眼里,如果说过去的林氏是被折断的花,脆弱的花茎上还残留着她绝望的泪水,那沈祝余就是那滴泪水竭尽全力浇灌的草,绿绿葱葱,生机勃勃。
于呈庆重重叹了口气,脑海里的陈年往事一一浮现。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残忍的记忆。
……
于呈庆走了,走前轻轻拍了拍沈祝余的肩膀,眼神里少有的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沈祝余依旧坐在原地,双手紧紧扣着地面,淤泥深陷进指缝里,透出丝丝血迹。
她抬头看了看天,一种没来由的悲凉感从心中蔓延而上。
刚才,于老头跟她讲了林氏的过去,刚开始沈祝余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思,也是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所以对于于呈庆所说的一切,她虽感到震惊,但并没有发表意见。
但越听到后来,她越能感同身受,因为林氏与她自己的母亲,几乎有着相同的经历。
而自己与原来的沈祝余,在某些方面也像极了。
于呈庆说林氏原本是渝州城里一富商的女儿,林家世代经营布装,原本孩子们的生活也应该是衣食无忧的。
但偏偏,林家人是祖传的重男轻女,对待女子,那是苛之甚重,几乎剥夺了所有人性。
从小就要求林家女子要以照顾夫家为己任,要以丈夫为天,不得忤逆丈夫,连外出都要受限制等等。
于呈庆在林氏小时候曾被林家家主请去做林家儿郎的夫子,当时见过在窗外偷听的林氏。
那时的林氏,还带着孩童的稚嫩,一双眼更是如朝霞般灿烂,这是他从未在林家儿郎眼中从未见到过的色彩。
他有几次出于好心帮林氏指正了几处错处,林氏也很聪明,一说就懂,一来二去于呈庆就成了林氏的老师。
结果从某一天起,林氏再也没出现在学堂外,而他在几天后却见到了被打的浑身是伤的林氏。
那时的林氏佝偻着腰跪在家祠门口,单薄又弱小的背影,但背诵林家的女子训的声音却又那么响亮。
以至于那道声音在他心里回荡了好久好久,让他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林氏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被那个吃人的家压弯了腰,连最后嫁人,也是被当做一件商品嫁给了刚刚继承家产的沈父。
沈祝余听到这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是被村里人一步一步打压,一步一步欺负。
但她的妈妈有一个体谅她的丈夫,林氏却没有。
“你母亲当年成婚时,可是连嫁妆都没有,全被她的弟弟和后母抢了去。”
这是于呈庆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祝余蹙起眉头,抓起一团泥巴扔进旁边的水田里。
“噗通”一声,激起一片涟漪。
抢东西是吧?
她看着前方,眼神忽明忽暗,似在酝酿着风暴。
她沈祝余可不是能受委屈的人,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她的母亲己经用亲身经历教给了她。
而不巧,她正是个睚眦必报的恶人。
“真有意思……”
沈祝余回去了。
而远处,刚刚离开的于呈庆却突然出现在一处树丛后,他的右手大拇指快速在其余几个指尖上掐了几下,随后便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