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正房。
油灯的烛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将炕上盘坐着的几道身影映照在墙上。
相较于蜡烛,这油灯的亮度低了些。
但是也便宜的多!
一根蜡烛就要三十多文呢,通常只有大户人家能用的起。
而油灯只需要往里面加些菜籽油,再弄个灯芯,就能用很长一段时间!
但尽管如此。
对于大部分农户而言,能不点就不点油灯。
要么靠月光照明,亦或是天黑就睡觉,玩一玩造人小游戏。
这时,杨二伯杨大河憨厚的声音响起:
“大哥,我们商量了一下,这银子先紧着耀祖科举考试用吧。”
“穷家富路,多拿些盘缠,可不能让孩子在外面遭罪了。”
杨大山点点头道:
“二哥说的对,让耀祖多拿些盘缠去赶考,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跟在咱们后面下地干活,比谁都要刚强,心里有苦从不说出来。”
“他不说,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不能装作不知道!”
他长长叹了口气。
有些心里话他没有说出来,也没法子说出来。
之前杨耀祖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穿的是打满补丁的儒袍,吃的是杂粮窝窝头配白水,住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
而与他同行的学子们。
再不济也有一身看得过去的袍子,能去酒楼亦或是面摊上吃一碗热乎饭,住着没人打扰的单人间。
富裕的人家,还要再配上两三个丫鬟书童。
相较之下,杨耀祖的条件实在是太苦了!
但是,这孩子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之前是没有条件,他大们一家子把裤腰带勒紧了,也就只能凑出那么点银子。
但如今有银子了。
如果还让孩子受苦,那不是傻逼嘛!
众人把目光都放在了杨大伯身上。
杨大伯闷着头坐在炕沿上,油灯散发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不知多久。
杨大伯终于开口了,说道:
“行,这银子我收下了,你们记下来,有多少是多少,我慢慢还。”
三伯闻言生气了,怒道:
“大哥,你这话啥意思?不把我们当弟兄!还是不让杨耀祖认我们这些叔叔了!”
“要是这样,我们转头就走!”
二伯和杨大山也纷纷附和:
“就是!大哥你赶紧把这话收回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杨大伯低垂的眼眶通红。
他用手搓了搓脸,顺便抹掉眼角的泪痕。
吸溜下鼻子。
“好!那我替耀祖谢谢你们。”
“但是,这银子该还,我还是要还的!”
杨大伯的脊梁猛地挺首,不容置疑道:
“要不然,这银子宁肯不要了!”
“大哥你呀你……”
杨二伯很是无奈。
他清楚杨大伯的脾气,也是刚强!
不愿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但是却可以心安理得的帮助弟弟妹妹。
自打杨爷爷年纪大了,后面就是靠杨大伯把杨家给撑起来的。
杨三伯和杨老爹见状,也只能说道:
“行吧,那就先这样。”
兄弟几个又闲扯了一会,叫上在外面聊天的婆娘,以及疯玩的孩子。
各回各屋,各回各家。
杨大娘回到屋里,见到桌子上面的银锭和铜板。
惊讶道:
“掌柜的,这银子?”
“老二,老三和老西送来的,让耀祖赶考用的。”
一听这话,杨大娘立刻就明白了。
心里满是感动。
同时也带着欣喜。
毕竟当娘的,谁愿意看着自家儿子受罪呢。
她说道:
“等耀祖金榜题名了,一定得好好孝顺他这些叔叔!”
“不管考上不考上,他叔叔都是他叔叔,该孝顺就得孝顺!”
杨大伯说了一句,接着说道:
“这些银子老二他们不让还。”
“但是,该还还得还!”
杨大娘小心翼翼收拾着银子,叹了口气道:
“可拿什么还啊?”
她知道她男人性子刚强。
但这么多银子!
靠种地,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上。
当然,如果杨耀祖考上状元了,那么还上欠账自然就轻而易举了。
可她也清楚。
既然杨大伯说了,那么肯定是打算靠自己来还的!
杨大伯沉默片刻,说道:
“去把我的弓箭和做陷阱的工具取来,我去山上一趟。”
“大晚上你去山上!”杨大娘大惊失色!
“晚上才更好抓到野物,你放心,我就去布置两个陷阱,肯定不逞能。”
杨大娘挡在大伯前面,坚决道:
“不行!那十里八乡最有本事的猎户都不敢晚上上山,就你那三脚猫本事,也敢上山!”
“该(欠)人家钱,咱们一家子还!还用不着你去拼死拼活的!”
在她看来,欠的账慢慢还就是了。
反正她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只要金榜题名了,还这点银子不就是轻而易举吗?
杨大伯脊梁挺首着,沉声道:
“让你去你就去!”
“老子欠的账,就得老子来还!”
说着,他不顾哭泣的杨大娘。
亲自去取来弓箭,以及布置陷阱的工具。
擦拭干净。
然后背到背上。
他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杨大娘满心担忧,低声哭泣着。
她不明白自己的男人为啥非要这么拼!
或许,她不是一位父亲。
也或许,只有杨大伯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察觉到了儿子心中的压力。
他要用自己的脊背,替儿子扛起来压力!
夜深了!
外面一片寂静,同样也是黑暗的。
杨大伯背着弓箭和工具,踏出门槛。
他朝黑暗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