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爬上大队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细碎的金斑。心心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推开房门,凌晨五点才合上眼的困倦被山间沁凉的风一吹,顿时消散了几分。她在院子里活动着僵硬的肩颈,踢腿、压腰,动作间惊起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掠过开满牵牛花的篱笆。
灶房的柴火噼啪作响,心心将六个鸡蛋轻轻放入沸水中,又特意多煮了两颗——看来小罗爱睡懒觉,有热乎的早饭等着,他收拾起来能快些。等她把鸡蛋用粗布包好时,小罗正打着哈欠从宿舍出来,藏青色工装裤上还沾着昨夜蹭到的墙灰。
"心姐,你这是要开早餐铺啊?"小罗笑着接过鸡蛋,两人踩着露水往村口走去。晨雾还未散尽,远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野蔷薇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今天他们要走访二十户人家,收集常住人口信息、登记危房情况,这沉甸甸的任务让欣欣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挨家挨户敲门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沉重。推开斑驳的木门,不是独坐灶台前煮白粥的白发老人,就是蜷在藤椅上咳嗽的病弱老者。在王阿婆家里,欣欣握着老人布满裂口的手,听她絮叨着儿子在省外三年没回家的事,眼眶不禁发烫。"城里是好,可这老房子,总得有人守啊。"老人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空荡荡的晒谷场,让心心心里泛起酸涩。
日头爬到中天时,两人己走访了十二户。小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去李叔家吃午饭吧?李婶的腌菜炖腊肉,我能下三碗饭!"说着就要回大队取鸡,心心便站在老槐树下等他。细碎的树影在她鞋面上摇晃,她踢着小石子出神,全然没注意到前方路口,黑子正跟着李叔挑着水桶经过,深蓝色的工装裤沾满泥点。等她下意识抬头时,只瞥见两道模糊的背影拐进巷子,带起一阵裹挟着稻秆气息的风。
"心姐,走!"小罗拎着裹着荷叶的肥鸡跑来,惊飞了树梢的斑鸠。两人推开李婶家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见李婶系着蓝花围裙从灶房探出头,眼角笑出深深的褶子:"就知道你们要来,酸辣土豆丝都切好了!"
"李婶,这鸡您给炖了,心姐可是城里来的贵客,得尝尝您的手艺!"小罗把鸡往案板上一放,惹得李婶首拍他手背。寒暄间,小罗说起这次普查的事,李叔立刻来了精神:"可算盼到修房子了!自从黑子来了,那间土坯房......"话没说完,李婶在桌下狠踩了他一脚,李叔尴尬地咳了两声,"咳,我那远房侄儿,能干得很!"
心心的目光被墙上泛黄的相框吸引。照片里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穿着碎花衫,站在梯田前笑得灿烂,眉眼间带着山野间的灵气。"这是香秀?"她凑近细看,李婶立刻来了兴致:"可不是嘛!在城里打工好几年,说什么霓虹灯比星星好看。她爹还想着让黑子......"
"李叔,饭好了叫我!"熟悉的男声突然从院子里传来,带着几分沙哑的尾音。心心的心口咯扎了一下,相框在眼前晃动起来。那个声音,她曾在无数个深夜里梦到过——带着香水味和香烟味的拥抱,还有他把她护在身后时急促的心跳,此刻全化作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