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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厄之门的石门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门缝里渗出的黑雾带着陈年星尘的冷味，比反甜世界的冷火更沉。前主上的身影刚从雾里显出来，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糖纸，纸角立刻凝出层薄冰——那是门内千万年积攒的威压，压得院里的连枝树都弯了弯腰，树叶上的糖霜簌簌往下掉。
孟婆手里的汤勺“当啷”掉在石桌上，她抹了把围裙上的糖渍，突然笑出声：“老莫头，你这威压还是跟当年一样，能冻住星火汤！”她几步迎上去，拍了拍前主上的胳膊，“上次见你，还是在界核的甜泉边，你揪着老唐的领子说要把他扔进反甜黑洞呢。”
前主上的目光掠过墨良和莫璃时，眉峰间的冰霜化了些。他盯着墨良袖口那道墨色枝丫，又瞅了瞅莫璃手里向日葵糖纸上的小字，突然抬手，指尖弹出颗琥珀色的糖珠，滚到墨良脚边：“这字……是寒蓝那小子的主意？比他当年在门柱上刻的‘唐’字顺眼。”
莫璃把糖珠捡起来，发现里面裹着片迷你糖纸，印着前主上年轻时抱着婴儿莫忘的影子。“祖爷爷，阿砚说您门上的纹路，是用九万颗星的糖渣画的。”她把糖珠往他手里塞，银辉色的睫毛忽闪忽闪，“您要不要尝尝他种的向日葵糖？比太阳卷的甜更软和。”
前主上刚要接糖珠，余光瞥见藤椅上的唐寒蓝，脸色“唰”地沉了。他袍袖一挥，院里的风突然变冷，连枝树的影子都拧成了冰纹：“唐寒蓝！”声音像从黑洞深处滚出来，“当年我让你进这门，是让你守着她，不是让你拿性命开这种玩笑！”
他几步走到藤椅前，威压像实质的冰锥刺过去，却在离唐寒蓝半尺处被股银辉挡住——是莫忘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指尖缠着的星尘糖丝正慢慢化解冰锥。“爹，”她声音轻却稳，“寒蓝说，甜要带着日子的褶皱才够味，我觉得对。”
前主上猛地转头看她，眼里的震惊比愤怒更甚：“你也纵容他？他若不在了，门里门外的风雨，谁替你挡？你以为守着这凡界的院子，就能躲过时间的磨蚀？”他指着唐寒蓝鬓边的白发，手都在抖，“当年我让孟婆备着续汤，是让你们能像门里的星石，永远在一块儿！他倒好，偏要学凡人落叶归根，把你一个人留下……”
“我从没觉得是一个人。”莫忘蹲下身，替唐寒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他的呼吸己经很轻，却还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暖意。“他在糖星船的航迹里，在连枝树的年轮里，在墨良璃儿的眉眼间。”她抬头看向前主上，眼里的银辉比门楣的光更亮，“您当年让我掌事时说，门主的心意，比规矩重。我的心意就是，陪着他把这人间的糖吃完。”
唐寒蓝缓缓睁开眼，对着前主上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糖纸相触：“老丈……您看这院里的糖香，风带得走，可落在土里的根，走不了。”他抬手，指腹轻轻碰了碰莫忘的手背，那里正渗出点太阳糖的暖意，“我若真要陪她到天荒地老，该在共甜处种棵能活九万辈子的树，而不是守着门里的续汤。”
前主上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又看了看墨良正偷偷往莫璃手里塞糖糕的样子，突然重重“哼”了声，却抬手挥散了院里的威压。连枝树立刻首起腰，冰化的糖霜滴在地上，渗进土里长出颗小小的芽，芽尖是墨色的，带着唐寒蓝的温，又透着莫忘的凉。
孟婆趁机往他手里塞了碗星火汤：“尝尝？加了凡界的桂花，是老唐教我煮的。”她朝莫忘挤了挤眼，“当年你说要炸界核的话，不比现在的气话响？”
前主上喝了口汤，喉结动了动，突然把那颗琥珀糖珠往墨良怀里一塞：“这糖里有门里的星图，下次带你妹妹去看看……别学你爷爷，总想着往凡间跑。”话虽硬，眼角却瞟着唐寒蓝，见他嘴角还噙着笑，终是没再说话。
风又暖了起来，带着向日葵的甜和桂花的香。墨良捏着那颗糖珠，突然发现里面的小糖纸变了，印着前主上和唐寒蓝在甜泉边碰杯的影子，旁边多了行字：“最犟的甜，是认死理的陪。”
孟婆拍了拍前主上的胳膊，笑得眼角堆起糖霜似的细纹：“走，进去瞧瞧你的老巢，别总在院里摆架子。”她说着就往灾厄之门走，裙角扫过门槛时，那些缠绕的黑雾竟像遇到糖的蚂蚁，纷纷往两边退。
前主上愣在原地，玄色袍角被风吹得猎猎响。“你……”他盯着孟婆的背影，语气里的诧异比刚才见唐寒蓝时更甚，“当年你说这门里的味儿像没熬透的苦糖，碰都不肯碰。”
孟婆回头朝他眨眨眼，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片连枝树叶子，正慢悠悠地转着：“此一时，彼一时。”她抬脚跨进门，黑雾在她身后凝成道转瞬即逝的糖桥，“有些味儿，要混着别的甜才尝得出好。”
门内是片望不到头的星石长廊，石壁上的火焰纹正渗出冷光，却在孟婆经过时慢慢变成暖金色。前主上跟在后面，眉头皱得像没揉开的糖块：“你到底想做什么？”
“陪你喝碗没加续汤的星火汤。”孟婆在长廊尽头的石桌旁坐下，指尖在桌上敲出轻快的节奏，“你看那院里的树，根在门内吸冷光，枝却在门外结热糖，哪有什么纯苦纯甜？”她往石碗里舀了勺星尘，“老唐说，犟脾气的人都爱拿规矩当糖衣，剥了才见真心。”
前主上捏着石碗的手指泛白，沉默半晌才闷声道：“他那是拿性命胡闹。”
“胡闹？”孟婆笑出声，往他碗里撒了把桂花糖屑，“你当年把莫忘扔进界核历练，不也被门里长老骂‘拿门主之位胡闹’？”她用汤勺搅了搅碗里的光，“甜有千万种，有的要熬成万年糖，有的就该在凡界晒成带桂花味的软糖，强求不得。”
前主上盯着碗里打转的桂花，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放，却没再动怒。长廊里的冷光渐渐柔和，石壁上的火焰纹开始往下掉糖渣，落在地上积成层薄薄的甜霜。
孟婆凑近他闻了闻，突然点头：“嗯，这回对了。”她指尖点了点他的衣袍，“以前总带着股没处撒的火气，混着门里的冷味，像块烤焦的冰糖。现在……”她笑眼弯弯，“像加了桂花的星火汤，苦底里透着暖了。”
前主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唐寒蓝衣襟的温度，又想起莫忘护在他身前时，眼里那和年轻时如出一辙的执拗。他忽然拿起石碗，把里面的汤一饮而尽，星尘和桂花在舌尖融成股复杂的甜，像把裹着岁月的糖刀，轻轻剖开了心底那层硬壳。
“这汤……”他喉结动了动，“比院里的差了点烟火气。”
孟婆笑得更欢了，往他手里塞了块向日葵糖：“下次让璃儿的阿砚来煮，保准让你忘了门里的冷味。”她起身往门外走，“走了，老唐该醒了，还等着我给他续碗甜汤呢。”
前主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突然发现长廊里的黑雾不知何时散了，石壁上的火焰纹正慢慢变成连枝树的模样，枝丫间缠着的，竟是他年轻时和孟婆在界核甜泉边碰杯的影子。他抬手摸了摸衣袍，果然闻不到那股让孟婆皱眉的冷硬味了，只剩下淡淡的、像院里风里带的那种甜——混着桂花、向日葵，还有点唐寒蓝身上的、带着岁月褶皱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