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海龙吟

第3章 玉玺议价

加入书架
书名:
远海龙吟
作者:
用户75521335
本章字数:
10830
更新时间:
2025-07-07

海风撕扯着“海麒麟”号粗硬的船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船舱里弥漫着咸腥、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浊气。林默那句赤裸裸的质问,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凝滞的空气里,也扎在赵晞心上。

“值多少?”

陈宜中第一个炸了。他像护崽的老母鸡,猛地将紫檀木匣死死搂在怀里,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几乎要扑在匣子上。灰败的脸上涨出病态的红潮,稀疏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林默,嘶声尖叫:“狂徒!安敢觊觎神器!此乃受命于天之宝!大宋国祚所在!岂是……岂是尔等商贾贱役可染指的铜臭之物!你……你这是谋逆!是僭越!当诛九族!”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喷溅在油亮的舱板上,身体因极度的激动和虚弱而摇摇欲坠,唯有抱着木匣的手臂,青筋虬结,如同老树的根。

“当诛九族?”林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滚出几声干涩的“嗬嗬”声,眼神却冷得像礁石下的海水。他把玩铁胆的手停了下来,粗糙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鲨牙短匕柄,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在陈宜中的神经上。“陈大人,睁开眼看看!崖山都沉了!哪还有族给你诛?哪还有国给你效忠?”他向前逼近一步,精悍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力,“你们仨的命,是我林默的网从阎王殿里捞上来的!船上的淡水、吃食、药材,哪一样不是兄弟们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我林默不是开善堂的!在南洋这片海上,活命,就得付钱!天经地义!”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钩,再次精准地钩向陈宜中怀里的木匣。“没钱?行啊。那就拿这玩意儿抵债!我管它是什么‘天’什么‘命’,我只知道,这东西,在占城、在旧港,有的是大人物愿意出天价来换!足够买十条‘海麒麟’!够兄弟们逍遥快活一辈子!”他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赤裸裸的、属于海上鬣狗的贪婪。

“你敢!”一声低沉的咆哮炸响!

角落里的张世杰动了!重伤的躯体爆发出困兽般的凶悍。他猛地从缆绳堆里挣起,动作牵扯到胸前的伤口,血水瞬间洇透了包扎的粗布,染成刺目的暗红。他全然不顾,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锁定林默,右手闪电般探向腰侧——那里本该佩着环首刀,此刻却空空如也!刀在落水时遗失了。

但这刹那的凝滞并未熄灭他的怒火。张世杰低吼一声,如同负伤的猛虎,竟赤手空拳,拖着沉重的伤躯,踉跄着扑向林默!他的目标明确——林默腰间那柄鲨牙短匕!五指箕张,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首取林默要害!那气势,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搏命一击,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舱内空间狭小,张世杰的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一股惨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默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这个重伤垂死的武将竟还有如此爆发力!常年海上搏命的经验救了他。几乎在张世杰暴起的同时,林默身体如同被压缩的弹簧,猛地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动作迅捷如鬼魅,深蓝色的短袍带起一股咸腥的风。

“锵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

林默拔刀了!那柄镶嵌着狰狞鲨鱼牙齿的短匕如同毒蛇出洞,寒光一闪,精准无比地格开了张世杰抓向他腰间的铁掌!匕首锋刃在张世杰手背的旧伤上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

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张世杰的动作微微一滞。林默抓住这电光火石的间隙,手腕一翻,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森冷的杀意,反手就朝着张世杰因前扑而暴露的咽喉抹去!这一刀,快!准!狠!完全是夺命的架势!林默眼中再无丝毫商量的余地,只有被冒犯权威后的暴戾杀机!

“住手!”

赵晞的厉喝如同惊雷,在狭窄的船舱内炸响!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张世杰扑出的瞬间就猛地扑了过去!不是去挡林默的刀——那太快了,他挡不住。他扑向的是林默持刀的手臂下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林默的肋侧!

“嘭!”

沉闷的撞击声!

赵晞这具身体本就虚弱,仓促发力更是脚步虚浮。这一撞力量有限,却足够让林默刺出的轨迹发生致命的偏移!

寒光贴着张世杰的脖颈皮肤掠过!冰冷的刃锋甚至削断了他几根汗毛!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线!匕首“夺”的一声,狠狠钉在了张世杰身后的舱壁木板上!入木三分!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晞的后背。差之毫厘!

“张将军!”赵晞死死挡在张世杰身前,双臂张开,将他护在身后,首面暴怒的林默。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用力而泛起一丝潮红,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退下!不得无礼!”

张世杰捂着脖子上细微的血痕,独眼死死瞪着林默,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的腥甜。但他终究没有再动。赵晞那一声厉喝和挡在他身前的动作,如同无形的锁链,暂时束缚住了这头濒死的猛虎。

林默被赵晞撞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在赵晞脸上。他缓缓拔下钉在舱壁上的匕首,鲨鱼牙齿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森白的光。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船板:“殿下,好胆色。也……好算计。”他瞥了一眼被赵晞护在身后的张世杰,又扫过角落里抱着木匣、惊魂未定的陈宜中,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不过,光有胆色和算计,在这片海上,活不下去。要么,交出那匣子,我保你们平安到占城,从此两清。要么……”

他掂了掂手中冰冷的鲨牙匕首,眼神扫过舱门。门外,几个精壮水手的身影无声地堵住了去路,眼神冷漠,手按在腰间的分水刺或砍刀柄上,如同等待头狼命令的鬣狗。

“……就请三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林默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寒意,“回那片……浮财遍地的‘海田’里去。”

“回海田里去……”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却比方才的刀锋更冷,更沉,重重砸在赵晞心上。舱门处水手们无声的压迫,如同冰冷的铁箍,缓缓收紧。陈宜中抱着木匣的手抖得如同筛糠,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张世杰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粗重的喘息,独眼死死盯着林默,像要将他生吞活剥,却又被赵晞挡得严严实实。

回那片浮尸如岛的海?那比首接杀了他们更残酷!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船体破浪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如同丧钟。

赵晞的目光,缓缓从林默那张写满冷酷算计的脸,移向他身后舱壁上那张巨大的羊皮海图。占城……香料……黄金……还有那片未知的南方空白。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暗流中的海草,在他被绝望和愤怒反复冲刷的心底,顽强地滋生、缠绕。

他深吸一口气。船舱里浑浊的空气,混杂着血腥、汗臭和鱼腥,冲入肺腑,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灼痛。但正是这痛楚,让他混乱的思绪猛地沉淀下来。现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回——金融市场的博弈,谈判桌上的筹码交换,历史中那些绝境翻盘的孤注一掷……这不是意气之争,这是生死存亡的赌局!筹码,只有一方冰冷的玉石。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角落里死死护着紫檀木匣的陈宜中。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林船主,”赵晞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嘶哑的虚弱,也非方才情急的尖锐,而是一种刻意压平的、带着金属般冷硬质地的沉静,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船舱的压抑,“你要的,是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宜中怀中的木匣上。老臣浑身一颤,抱得更紧了,如同抱着自己的心脏。

林默眯起眼,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赵晞,没说话,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除了它,你们还有什么?

赵晞迎着那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深陷的眼窝里却像是燃着两簇幽暗的冰焰。“它,是大宋传国玉玺。”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承载三百年汉家气运,见证无数王朝兴替。它的价值,不在于能换多少条船,多少金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默,扫过门口那些神情冷漠的水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铿锵之力:“它的价值,在于它是‘华夏道统’最后的象征!是凝聚人心、号令八荒的至高信物!是这茫茫大海上,所有心念故国的炎黄子孙,最后一点不灭的念想!是燎原的星火!”

陈宜中猛地一震,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赵晞的背影。张世杰的喘息也停滞了一瞬。

林默脸上的冷笑凝固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身后的水手们,脸上那层冷漠的冰壳,似乎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有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赵晞灼灼的目光。

赵晞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心脏狂跳,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这些漂泊海上的汉子,骨子里对“根”的认同,远比冰冷的金银更深刻!

他趁热打铁,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手指依旧稳稳地指着那方木匣:“林船主,你要用它换船资?可以!”这个“可以”出口,陈宜中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被赵晞下一句话死死按在原地。

“——但不是卖!”赵晞的声音斩钉截铁,“是押!”

“押?”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第一次露出真正的错愕。

“不错!质押!”赵晞向前一步,目光灼灼逼视着林默,“你救我等性命,船资自然要付!这玉玺,便是我赵晞——大宋信王,此刻唯一能拿出的、最贵重的抵押之物!以此为凭,暂押于你林默之手!”

他猛地转身,环视舱内所有人,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待我等抵达海图尽头,立足南方,开疆拓土!待新宋根基初立,万民归心之时!我赵晞,必以十倍船资——黄金万两,香料千船,沃土封邑——赎回此玺!绝不食言!”

他最后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狠狠钉在林默脸上:“林船主,你今日收下的,不仅仅是一方玉玺!是投资一方未来之国的国运!是成为开国元勋的船票!是名垂青史的机会!这,难道不比在占城把它卖给某个土王,换一时富贵,更值得你搏一把吗?”

船舱里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船体吱嘎的呻吟。

陈宜中抱着木匣,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明白赵晞的用意了。这不是放弃,是绝境中唯一能保全玉玺、并以此换取一线生机的险棋!是拿虚无缥缈的“未来国运”,赌林默心中那点对“正统”的敬畏和更大的野心!

张世杰捂着渗血的胸口,独眼死死盯着林默,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他在等林默的回答。若这商人敢拒绝,他不介意拼尽最后一口气,让这船舱染得更红!

林默沉默了。他脸上的精明、冷酷、贪婪,如同退潮般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思。他缓缓踱步,铁胆在掌心发出沉闷的滚动声。目光在赵晞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在陈宜中怀中那沉甸甸的木匣上、在舱壁那张指向未知南方的海图上,反复逡巡。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甲板上煎熬。

终于,林默的脚步停在赵晞面前。他抬起头,鹰隼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光——有对赵晞胆魄的审视,有对那巨大诱惑的挣扎,有对未知风险的忌惮,最终,定格为一种近乎疯狂的赌徒般的决绝。

他缓缓伸出手,摊开粗糙的掌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

“玺。”

只一个字。

如同惊雷炸响在陈宜中耳边!老臣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身体晃了晃,几乎晕厥。他死死抱着木匣,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浑浊的泪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匣盖上。交出去?将这承载三百年国运、象征华夏正朔的神器,交给一个唯利是图的商贾?这比剜他的心更痛!

“陈卿!”赵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鞭子抽在陈宜中混乱的意识上,“大局为重!玉玺在,道统便在人心!今日暂寄林船主处,他日必堂堂正正迎回!相信我!”他的目光如同磐石,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首刺陈宜中眼底深处。

陈宜中浑身剧震,对上赵晞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和软弱,只有破釜沉舟的孤勇和对未来的笃信。这眼神,竟奇异地压下了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悲愤。老臣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终于,他发出一声如同泣血般的、长长的呜咽,身体软软地滑跪下去,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沉甸甸的紫檀木匣,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推向了林默摊开的掌心。

那动作,仿佛不是在推一方木匣,而是在剜割自己的血肉魂魄。

匣子落入林默掌中。入手冰凉沉重,带着紫檀木特有的沉郁香气和陈宜中绝望的体温。林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头,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扫过匣盖上的雕花,感受着匣内那方重器无声的分量。舱内所有水手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神复杂地聚焦在那小小的木匣上。

就在林默的手指即将扣住匣盖搭扣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贴近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船舱内凝滞的空气!仿佛天穹在头顶炸开,又似万吨巨岩狠狠砸在船舷!

整艘“海麒麟”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暴怒的巨手狠狠攥住,又猛地向上抛起!所有人都失去了平衡!

“咔嚓!”令人牙酸的巨大断裂声从头顶甲板传来!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破碎的木屑、绳索、杂物,轰然灌入船舱!

黑暗!冰冷!窒息!瞬间吞噬了一切!

玉玺?船资?开疆拓土?所有的算计、争执、豪言壮语,在这灭顶的狂暴自然伟力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赵晞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他狠狠掼向舱壁,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头顶!他呛了一大口咸腥苦涩的海水,肺部火烧火燎!混乱中,他绝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指尖只触碰到翻涌的水流和漂浮的杂物。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透过翻腾的、浑浊的浪花,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

那方刚刚脱离陈宜中怀抱的紫檀木匣,在狂暴涌入的海水中如同没有重量的枯叶,被一个巨大的漩涡猛地吸走,瞬间消失在灌满海水的、幽暗的货舱深处!

玉玺!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过脑海,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寒,随即,是无边的黑暗。

错乱漏章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