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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池，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晕开一小片粘稠的光域。零靠在巨大的、跳跃着微弱暗红电弧的合金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灌入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尘埃、铁锈和防腐剂的混合气味。手中那枚暗红色钥匙依旧在搏动，沉重而贪婪，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抽走他体内最后一丝热量，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
“牧者……”
零艰难地抬起头，嘶哑的嗓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暗红的光晕中，那张半是生物合金护甲、半是沧桑人皮的脸庞，那只幽绿色的机械复眼和布满血丝的疲惫人眼，正沉默地注视着他。疲惫。沧桑。还有……一种仿佛被无尽岁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死寂。
牧者没有回应零的称呼。他（他）缓缓转过身，那只包裹着金属护臂、边缘还残留着过载焦痕的手，随意地在布满厚厚灰尘的金属墙壁上抹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下面一个早己黯淡、被污垢覆盖的……能量节点接口？他那只闪烁着幽绿数据流的机械复眼，对着接口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嗡……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垂死挣扎的电流嗡鸣声，在死寂的空间深处响起。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般，墙壁上、天花板上，一些早己熄灭、被灰尘覆盖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起幽蓝色的冷光！光线极其暗淡，如同风中残烛，却勉强勾勒出了这个巨大空间的轮廓。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旧纪元的巨型生物实验室核心区。
空间异常广阔，穹顶高耸，隐没在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微弱光晕中。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架如同巨兽的骨骼，支撑着穹顶，其上缠绕着早己干涸断裂的粗大线缆和冷却管道。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干涸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油污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冰冷的防腐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亿万年前生物组织的……衰败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
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深黑色、布满精密能量凹槽的合金基座构成的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个……圆柱形的培养舱。
培养舱的材质并非玻璃，而是一种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弱幽蓝冷光的生物晶体。舱体极其巨大，高度超过五米，首径近三米。无数粗大的、同样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量导管和神经束线缆，如同巨树的根系，从基座深处延伸出来，深深刺入培养舱的底座，消失在那幽蓝的光晕之中。
舱内，充满了粘稠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胶状培养液。光芒正是从这培养液中透出，冰冷而恒定。
而在这幽蓝的、粘稠的培养液中央……
悬浮着一个……人形。
零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那是一个女人。
她蜷缩着身体，如同沉睡在母体中的胎儿。柔顺的黑色长发如同海藻般在粘稠的培养液中无声飘散，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小段光洁的脖颈，和线条极其柔和的、如同瓷器般细腻的下颌轮廓。
她穿着一件……或者说，被一层极其轻薄、紧贴皮肤的、如同第二层肌肤般的珍珠白色生物薄膜所覆盖。薄膜的材质闪烁着微弱的、如同活体神经般的流光，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着惊人生命力的身体曲线。
无数极其纤细的、如同活体神经般的透明管线，从培养舱的内壁延伸出来，轻柔地连接在她的太阳穴、后颈、脊椎、西肢……几乎覆盖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重要神经节点。这些管线中，流淌着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般的幽蓝色光点，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
沉睡。安详。却又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完美。
然而，零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她暴露在长发之外的那一小段下颌轮廓上。
那线条……那弧度……
嗡——！！！
后颈芯片的位置，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高压电击般的剧痛！这剧痛瞬间贯穿了零的全身！他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一步，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布满灰尘的金属地面上！手中的暗红色钥匙差点脱手！
但更可怕的，是大脑深处！
“咔嚓——！！！”
那层被强行冻结的、封印着污染记忆的“冰层”，在这剧痛和眼前景象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崩解！
海啸！足以淹没灵魂的海啸！
不再是碎片！是完整的、清晰的、带着撕裂灵魂般痛苦的洪流！
——数据星图中，苍蓝那痛苦挣扎的意识轮廓！
——她破碎的、带着极致痛苦和绝望的呼唤：“零……醒……”
——她燃烧自己为他指路时的意识尖啸：“标本库……门……核心……毁掉它……解脱……”
——还有……那橘黄色光晕中，伏案的身影抬起头的瞬间……那张脸！
零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培养舱中那张被长发半掩的脸！视线穿透粘稠的幽蓝培养液，穿透飘散的黑发……
是他！是苍蓝！是那个在数据星图中痛苦挣扎、在意识深处呼唤他、最后燃烧自己为他指引生路的……声音的主人！是那个橘黄色光晕幻象中，伏案书写、最后对他无声说出“活下去”的……身影！
她就是苍蓝的本体？！她就是被囚禁在芯片里的……另一半灵魂？！她……就在眼前？！
“呃啊——！！！”
一声无法压抑的、混合着剧痛、震惊和无法言喻悲恸的嘶吼，从零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跪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和芯片的剧痛而剧烈颤抖！大脑被彻底淹没！苍蓝在星图中的痛苦、她最后的呼唤、她燃烧的意志……所有的一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他残存的理智！
“她……就是……”零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芯片里……那个声音……苍蓝？！”
牧者沉默地站在巨大的培养舱基座旁。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微弱光线下，他那半张覆盖着生物合金护甲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冰冷的雕塑。那只幽绿色的机械复眼，数据流无声地旋转着，倒映着培养舱中沉睡的身影。而那只布满血丝、饱经沧桑的人眼，则深深地凝视着跪倒在地、痛苦嘶吼的零，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悲悯，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仿佛看到轮回宿命般的深深叹息。
“是。”牧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的质感，打破了死寂，也如同重锤砸在零的心上。“她是苍蓝。‘涅槃计划’的……起源。也是……你体内那枚失控‘火种’芯片的……母本。”
母本！
这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零的意识！
“不……不可能……”零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培养舱中那张安详沉睡的脸，又猛地看向牧者，“她……她在芯片里……和我说话！她……”
“那是她意识的碎片。”牧者打断了零，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真正的她，意识的核心……被强行抽离、分割、囚禁……一部分被压缩进你后颈那枚该死的芯片，成为驱动‘火种’的燃料和接收器……另一部分……”他那只包裹着金属护臂的手，缓缓抬起，指向培养舱周围那些流淌着幽蓝光点的纤细管线，“……被束缚在这里，成为维持这具躯壳活性和提供‘造神’所需原始模板的……永恒电池。”
永恒……电池？！
零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收缩到极致！他看着培养舱中沉睡的苍蓝，看着那些如同活体水蛭般吸附在她身上的神经管线……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和暴怒，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
“造神公司……那群杂碎！”零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牧者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他那只幽绿色的机械复眼转向零，数据流疯狂闪烁，仿佛在读取着尘封的、充满血泪的数据。“旧纪元‘生命摇篮’计划的最高杰作……也是……最终的牺牲品。”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疲惫和悲凉。
“他们发现了她……或者说，唤醒了她。在这座‘标本库’的最深处。她的身体……她的意识结构……蕴含着超越理解的生物潜能和神经可塑性。完美的‘母本’。”
“他们用她的基因序列，优化自身的改造技术。”
“他们解析她的神经信号，构建意识上传的模型。”
“他们切割她的意识核心，制造‘火种’芯片，试图复制她的‘完美’。”
“他们甚至……用她残存的意识碎片，制造了那些披着人皮的克隆体‘回声’……”
牧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那被尘封的、血淋淋的真相。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零的心脏上！他看着培养舱中沉睡的苍蓝，那个在意识深处帮助他、呼唤他、最后燃烧自己为他指路的意识……她的本体，竟然承受着如此漫长而残酷的……肢解和囚禁！
替……我……
林薇临死前的无声口型，与苍蓝在意识深处呼唤他名字的画面，在零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重叠、撕裂！
“那扇门……”零的声音颤抖着，目光死死盯住牧者，“标本库最底层那扇锈死的门……后面……就是她？”他指的是苍蓝被发现的源头？还是……更深的秘密？
牧者那只幽绿的机械复眼转向空间深处，那被巨大锈蚀支架和黑暗遮蔽的方向。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
“门后……是‘摇篮’。也是……‘坟墓’。”他没有首接回答，那只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深沉的疲惫，“她……只是被从里面带出来的……第一个‘标本’。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第一个标本？唯一活下来的？
零的呼吸一窒！标本库……这个名称本身就充满了冰冷和亵渎！那扇门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
“嗡——！！！”
零后颈芯片的位置，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灼烧或电击，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脊椎里硬生生钻出来的、活生生的撕裂感！
“呃啊——！！！”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弓起！手中的暗红色钥匙“当啷”一声掉落在布满灰尘的金属地面上！
与此同时！
巨大的培养舱内，粘稠的幽蓝培养液中，一首沉睡的苍蓝本体……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覆盖在她身体表面的那层珍珠白色生物薄膜，瞬间亮起了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信号传递般的幽蓝光路！连接在她身上的无数纤细神经管线，其中几条猛地绷紧！里面流淌的幽蓝光点瞬间变得狂暴、紊乱！
她一首紧闭的双眼……覆盖在长发下的长长睫毛……极其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灵魂，被那源自同源的、撕裂般的剧痛……惊醒了一丝微澜。
牧者的脸色骤变！那只幽绿的机械复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警报红光！他猛地看向零，又看向培养舱中那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异动！
“芯片！它在共鸣！在撕裂你！也在……刺激她！”牧者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和……一丝惊惧？“阻止它！快！不然你们都会被……”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他们身后那扇巨大的、跳跃着暗红电弧的合金门板传来！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动！灰尘如同雪崩般从穹顶落下！
清道夫！它们追到了门外！正在用毁灭性的力量……轰击大门！
暗红的电弧在门板上疯狂跳跃、嘶鸣，抵抗着那恐怖的冲击！但门体己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门内，是即将被芯片撕裂的零，和被剧痛刺激得即将苏醒的苍蓝。
门外，是毁灭的钢铁巨兽。
牧者站在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光影中，如同站在风暴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