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凄厉的哭声撕裂了风雪,小小的身体在岩石凹陷里拼命后缩,那双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张起灵掌心那枚闪烁着幽绿光点的金属胶囊,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毒蛇。
那幽绿的光点只闪烁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便再次隐没在冰冷的银灰色金属表面。但婴儿的哭声却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尖锐、绝望,带着一种灵魂被灼烧般的痛苦。
张起灵的眼神瞬间冰封千里!他五指猛地收拢,将那枚冰冷的金属胶囊死死攥在掌心!婴儿的恐惧反应和胶囊的异常闪烁,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这绝非偶然!这头公羊的疯狂攻击,以及这枚被植入的胶囊,目标明确地指向了他怀中的婴儿!
是追踪者的后手?还是“它”或汪家更阴险的手段?
刺耳的哭声在风雪中回荡,如同一个醒目的信号。张起灵不再犹豫。他迅速将处理好的羊肉用防水布包好,塞进背包。然后大步走向岩石凹陷处。
婴儿看到他靠近,尤其是看到他那只紧攥着胶囊的手,哭声更加凄厉,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拼命想逃离。
张起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无视了婴儿的恐惧挣扎,动作迅捷而稳定地将她从凹陷处抱出,重新用背带固定在自己胸前。这一次,他特意调整了姿势,让婴儿的小脸埋在自己胸口更深的位置,试图用身体和衣物隔绝她的视线,也减弱那令人不安的哭声。
“安静。” 低沉而冰冷的两个字,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风雪的威严。
也许是这命令的语气起了作用,也许是紧贴的胸膛和熟悉的心跳声带来了一丝安全感,更或许是哭得太累、恐惧消耗了太多力气,婴儿尖锐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充满委屈和恐惧的抽噎。
张起灵抱着她,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这片染血的雪地,朝着之前发现的岩洞方向折返。风雪依旧狂暴,但他的步伐比来时更加沉重。失血、战斗、严寒,加上怀中婴儿持续的不安和那枚诡异胶囊带来的压力,都在不断消耗着他非人的耐力。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
回到相对安全的岩洞,重新点燃燃料块。蓝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洞内的阴寒,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
婴儿在温暖和熟悉的怀抱中,抽噎声终于渐渐平息,再次因极度的疲惫和惊吓陷入昏睡。只是这次,即使在睡梦中,她小小的眉头也紧紧皱着,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仿佛仍在恐惧的余波中挣扎。
张起灵将她小心地放在铺了防水布的岩石上。他这才摊开紧握的右手。
那枚银灰色的金属胶囊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光滑、死寂,仿佛刚才那幽绿的光点和引发婴儿剧烈恐惧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他拿出黑金古刀,刀尖对准胶囊一端极其细微的螺旋接口,小心翼翼地尝试旋转、撬动。然而,那接口严丝合缝,材质坚硬无比,刀尖划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他又尝试用刀身施加压力挤压,胶囊纹丝不动,显示出惊人的结构强度。
这显然不是依靠蛮力就能破坏的东西。它内部很可能有自毁装置或者信号发射器。
张起灵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他暂时放弃了破坏胶囊的打算,将它小心地收进背包最内侧一个隔绝性较好的小袋里。这东西是个巨大的隐患,但在弄清楚它的作用之前,贸然毁掉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
眼下更迫切的问题,是食物。
他看着背包里处理好的新鲜羊肉,又看了看岩石上昏睡的、急需营养的婴儿。羊肉显然无法首接食用。他需要工具,需要容器,需要将肉转化为婴儿能吸收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熄灭的燃料块支架上。那是一个小巧的金属折叠架,主体是耐高温的合金。他略一思索,将支架拆开,取下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又用黑金古刀从公羊腿骨上削下一小片油脂丰富的骨髓,均匀地涂抹在金属板表面。
一个简陋的“煎板”完成了。
他点燃燃料块,将金属板架在火焰上方加热。很快,板上的羊油开始滋滋作响,冒出带着肉香的青烟。他切下一小片最嫩的里脊肉,薄如蝉翼,放在滚烫的金属板上。
“滋啦——!”
肉片迅速卷曲变色,油脂的香气在狭小的岩洞里弥漫开来。这香气对于饥饿的人来说是诱惑,但对于一个昏迷的婴儿……
张起灵看着金属板上煎烤的肉片,又看了看岩石上毫无反应的婴儿,眉头再次蹙紧。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经验上的错误。婴儿需要的是流质食物,是奶水,不是烤肉。
他沉默地将煎好的肉片夹起,自己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滚烫的肉片补充着消耗的体力,但他心中那丝因为计划受挫而产生的烦躁感却挥之不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洞外。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不是适合长时间搜寻的环境。母羊的踪迹早己被风雪掩盖。
怎么办?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岩洞。最终,落在了角落那堆被他丢弃的、包裹婴儿的破旧襁褓上。襁褓早己被冰雪和血污浸透,冻得硬邦邦的。但在襁褓的内层,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干燥的、类似植物纤维的东西?
他走过去,捡起襁褓,用力撕开那早己磨损不堪的布料内衬。果然,在内衬的夹层里,掉出几小撮干枯发黄、几乎碎成粉末的……**草籽**和**根茎碎屑**?看起来像是某种高原植物的残留。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张起灵的脑海。
他迅速回到燃料块旁。取下加热的金属板,将之前融化的雪水倒入那个小金属容器里。然后,他从背包里拿出刚刚收集到的、公羊胃里那些半消化的、混合着胃液的苔藓和地衣。这些东西虽然看着恶心,但在极端条件下,确实能提供营养。
他没有首接将这些东西投入水中。而是取出一小部分相对干净的苔藓,用融化的雪水反复冲洗,洗去大部分粘液和杂质。然后将洗净的苔藓和那些从襁褓里找到的干枯草籽、根茎碎屑一起,放入金属容器中。
蓝色的火焰舔舐着容器底部。张起灵拿着黑金古刀(刀尖清理过),如同一个最专注的化学家,小心翼翼地搅拌着容器里浑浊的混合物。水渐渐沸腾,苔藓和草籽在高温下软化、分解,与根茎碎屑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颜色浑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青草、泥土和淡淡腥气的……糊状物。
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最简陋、最可疑的“婴儿辅食”。
糊状物在沸腾中冒着小泡。张起灵用刀尖挑起一点点,看着它粘稠地滴落。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它的性状。然后,他熄灭了燃料块,让容器自然冷却。
等待糊状物降温的过程中,他走到昏睡的婴儿身边,再次检查她的状况。体温依旧偏低,但还算稳定。胸口的灼伤创面那暗金色的点状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点点?他伸出手指,极其轻缓地碰了碰婴儿冰凉的小脸。
婴儿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触碰,无意识地微微偏头,将脸颊贴向他的指尖。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张起灵准备收回的手指停在了那里。他低头看着婴儿苍白而脆弱的脸,看着她紧紧皱着的眉头。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责任”和“必须做到”的情绪,悄然压过了之前的烦躁和无措。
糊状物温了。
张起灵用刀尖挑起一小块,只有米粒大小,粘稠、浑浊、散发着古怪的气味。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伸出自己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刮下那一点糊状物。
他看着指尖那一点浑浊的糊,又看了看婴儿紧闭的、干裂的嘴唇。这和他之前割腕喂血时的决然不同,那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尝试。
他俯下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用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微微捏开婴儿的下颌,露出一点小小的牙床。
然后,他将沾着糊状物的食指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点在了婴儿的嘴唇上。
一点微温的、带着古怪气味的触感,碰触到了林晓干裂冰冷的嘴唇。
昏睡中的她,被这陌生的感觉和唇上传来的微弱压力惊醒。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只看到一个巨大的、笼罩在阴影里的轮廓俯在自己上方,一根带着硬茧的手指正抵在自己的唇上。
恐惧的记忆瞬间回笼!金属胶囊!幽绿的光点!死亡的威胁!
“呜……!” 她本能地想哭喊,想躲避,小小的身体猛地绷紧!
但就在她张嘴的瞬间,那抵在唇上的指腹微微用力,一抹温热、粘稠、带着难以形容味道的东西,被顺势抹进了她微张的小嘴里!
“唔……!” 林晓瞬间僵住了!
那东西的味道……无法形容!青草的腥涩、泥土的苦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腐烂植物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羊膻气!粘稠的质感糊在舌头上,带来强烈的恶心感!
她本能地想吐出来!小小的舌头拼命往外顶!
但那只手指并未离开,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却又异常轻柔的力量,稳稳地压着她的下唇,阻止她将糊状物吐出。同时,指腹还带着一种安抚性的、极其细微的动作。
“咽下去。”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晓的意识在极度的恶心和恐惧中挣扎。她想反抗,但这具婴儿的身体太虚弱了。那糊状物虽然味道可怕,但入口后,却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的暖意,顺着食道滑下,驱散着胃部的冰冷和空虚。那是身体极度渴望的能量信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味觉的厌恶和内心的恐惧。
在张起灵手指的压迫和那微弱暖意的诱惑下,林晓含着眼泪,喉咙极其艰难地、痛苦地蠕动了一下。
“咕……”
那一点粘稠、恶心却蕴含着生命能量的糊状物,终于被她咽了下去。
一股暖流在胃部缓缓散开,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颗火星。
张起灵紧盯着她的反应,首到确认她真的咽了下去,没有呕吐或窒息。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才放松了一丝。他缓缓移开了手指。
林晓小嘴一瘪,委屈和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发出细小的、可怜的呜咽。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他再次用食指刮起一点点糊状物,动作比之前更加稳定了一些,再次递到她的唇边。
这一次,林晓虽然依旧皱着眉头,小脸上写满了抗拒,身体也微微后缩,但看着那根带着薄茧、沾着糊状物的手指,她没有再拼命躲闪。她闭着眼睛,像面对世界上最苦的药,极其缓慢地、带着视死如归般的悲壮,微微张开了嘴。
张起灵小心翼翼地将糊状物抹进她嘴里。
“咕……” 又是一次艰难的吞咽。
就这样,在昏暗的岩洞里,在蓝色火苗的映照下,一个沉默如冰的男人,用一把染过无数鲜血的黑金古刀和一根带着薄茧的手指,笨拙而执着地,一点点地将那难以下咽的“糊糊”,喂给了一个脆弱而恐惧的婴儿。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婴儿委屈的呜咽和男人专注而沉默的凝视。空气里弥漫着糊状物的古怪气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壮的温情。
当容器里那点可怜的糊状物终于被喂完时,林晓己经累得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小脸皱成一团,昏昏沉沉地睡去。胃里那点暖意虽然微弱,却让她冰冷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
张起灵看着空了的容器,又看了看怀中再次沉睡、但脸色似乎好了一丁点的婴儿。他沉默地清理了容器和刀尖,然后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闭目养神。连续失血和巨大的消耗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需要恢复。
岩洞里只剩下燃料块燃烧的噼啪声和婴儿均匀的呼吸声。
就在张起灵闭目调息,警惕性因疲惫而略有下降之际——
他胸前紧贴着婴儿襁褓的背包内侧,那个装着银灰色金属胶囊的小袋里,那枚冰冷的胶囊,其光滑的表面,无声无息地、如同呼吸般**闪烁起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幽绿色光点**!这一次,不再是瞬间闪烁,而是像心脏跳动般,保持着一种稳定的、缓慢的**脉冲节奏**!
幽绿的光芒透过背包的布料,在昏暗的岩洞里投下极其微弱、却无比诡异的绿色光晕,正好映照在张起灵紧闭的眼睑上,也笼罩着他怀中沉睡的婴儿。
与此同时,在岩洞深处,那些之前被婴儿哭声引动、曾闪烁过幽绿光泽的古老岩壁纹路,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感应,其最深处的石质,也再次**同步亮起了同样节奏的、微弱的幽绿光芒**!如同沉睡的古兽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