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录:每夜一个民间诡异故事

第12章 借心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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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诡异录:每夜一个民间诡异故事
作者:
兮子南
本章字数:
11152
更新时间:
2025-07-07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

陈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像一条被甩上岸濒死的鱼。每一次吸气,胸腔深处都传来一阵钝痛,提醒着他那里面跳动的东西并非天生属于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窗外,城市尚未完全醒来,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渗进单人病房,勾勒出医疗器械沉默而冰冷的轮廓。监护仪规律地滴答作响,屏幕上代表他新心脏的绿色波形稳定地跳跃着,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记录着他每一次从溺毙边缘挣扎回来的狼狈。

又是那个梦。沉入水底。冰冷刺骨的水,像无数根钢针,穿透皮肤,刺入骨髓。沉重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着他,肺叶被抽空般剧痛。视野里只有幽绿浑浊的光,越来越暗。水草像腐烂的触手,缠绕着他的脚踝,冰冷滑腻。还有那张脸……一张模糊的、被水泡得发白、五官扭曲的年轻男人的脸,就在浑浊的水波后面,无声地注视着他下沉。每一次挣扎,都只是徒劳地吸入更多腥臭冰冷的液体,一首沉向那黑暗的、永恒的底部。

他抬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用力按在左胸。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颗心脏在肋骨下剧烈地搏动,咚咚,咚咚,带着一种陌生的、近乎狂暴的力量。这不是焦虑。陈默在心里无声地嘶吼。这种冰冷刺骨的绝望感,这种被拖向深渊的无力感,这种……胸腔里每一次泵血都带来的沉重湿意,怎么可能是轻飘飘的“焦虑”两个字能解释的?

几天前,当陈默第一次向他的主治医生,那位永远带着温和面具的秦主任,描述这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时,秦主任就是这样说的。

“陈先生,别太紧张。”秦主任当时正低头翻看他的病历,声音平稳得像经过精密调校的仪器,脸上是那种医生特有的、能安抚人心却也拒人千里的职业性微笑,“心脏移植是大手术,术后心理波动很常见。特别是知道供体的情况后,产生一些移情反应,做噩梦,都属于正常范畴。你这是焦虑了,放轻松点,药物会帮助你调节的。”他合上病历,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你的排斥反应控制得很好,新心脏非常健康,这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秦主任甚至没有给他更多描述那张水底面孔的机会,就起身离开了病房,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消毒水味的微风。

健康?陈默的手指深陷进胸口的布料里,感受着那擂鼓般的心跳。这颗“健康”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他体内掀起一场冰冷的海啸。它健康得让他害怕。那些所谓的抗焦虑药物,白色的、蓝色的药片,被他偷偷藏在舌根下,最终在护士转身离开时吐进了洗手池。他不需要药物带来的虚假平静,他需要的是真相,是为什么这颗心会把他拖进溺毙的深渊。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陈默粗重的喘息。是护士小刘,一个圆脸、眼神里总带着点怯生生的年轻姑娘。她推着摆满药瓶和器械的小车进来,车轮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陈先生,您醒啦?感觉怎么样?”小刘的声音很轻,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她熟练地拿起血压计袖带。

陈默没说话,只是沉默地伸出手臂。冰冷的袖带缠绕上来,加压,带来熟悉的紧绷感。小刘低头看着血压计的汞柱,记录着数据。病房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陈默尚未平复的粗重呼吸。

“今天还要拍个胸片复查,秦主任交代的。”小刘收起血压计,动作麻利地从推车上拿起一张检查单,“一会儿护工会推轮椅过来送您去放射科。”

陈默点点头,目光扫过那张轻飘飘的检查单,最终落在小刘推着的药车上。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刘护士,”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噩梦而显得异常沙哑,“我……我能不能看看我的病历?就……了解一下供体的一些基本情况?秦主任说得对,可能知道了,反而能……安心点?”

小刘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圆圆的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眼神飞快地瞥向门口,又垂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个……陈先生,病历……有规定的,不能随便给病人看。供体信息更是保密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成了嗫嚅,“您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最重要。”她匆匆把检查单塞到陈默手里,推着小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那瞬间的慌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陈默试图维持的理智。绝对有问题。那份被秦主任轻描淡写带过的“溺水”,那份被小刘视为洪水猛兽的供体信息,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低头,看着检查单上冰冷的铅字——“胸部正位X光”。也许,那里藏着线索。

半小时后,陈默坐在冰冷的轮椅上,被护工推进了放射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器械特有的味道。巨大的白色X光机沉默地矗立在房间中央,像一头蛰伏的怪兽。技术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他示意陈默脱掉上衣,站到指定的金属踏板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瞬间蔓延上来。

“吸气,憋住。”技术员的声音透过玻璃隔断传来,毫无波澜。

陈默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陌生的心脏猛地一撞,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他强忍着,挺首了背脊。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无形的射线穿透了他的身体。

几秒后,嗡鸣停止。“好了。”技术员的声音响起。

陈默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胸口窒闷的感觉稍缓。他慢慢穿上病号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玻璃隔断后面。技术员正在操作台前,移动鼠标,调阅着刚刚拍下的影像。巨大的显示器亮了起来,灰白色的影像逐渐清晰。

那是他的胸腔。肋骨像疏落的篱笆,清晰可见。在中央偏左的位置,那个被精心缝合、如今属于他的心脏,在屏幕上呈现出模糊而规则的轮廓。陈默的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那里,试图寻找一丝一毫属于“溺水”的痕迹——积水?异常的阴影?他不懂医学,只能徒劳地凝视。

技术员似乎对图像很满意,准备关闭系统。就在他移动鼠标的瞬间,屏幕上光影似乎闪烁了一下。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心脏轮廓的斜下方,在几根肋骨的间隙里,在灰白影像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那不是心脏的结构,也不是肋骨的阴影。它更像是一个轮廓,一个极其模糊、极其不自然的轮廓,突兀地嵌在那里。形状……像是一只手?

一只蜷曲的、扭曲的……手?

陈默猛地向前一步,额头几乎要撞在冰冷的玻璃隔断上。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咚咚咚!声音大得盖过了周围一切仪器。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头皮一阵阵发麻。那是什么?是仪器故障产生的伪影?是胶片上的污渍?还是……

他看到了!

技术员显然也注意到了陈默的异样和他惨白的脸色,顺着他的视线疑惑地看向屏幕,又仔细调整了一下图像亮度和对比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隔着玻璃问,语气带着点困惑。

屏幕上的图像随着他的调整变得更加清晰锐利。肋骨,心脏,肺叶纹理……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刚才那个诡异的、手状的轮廓,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惊鸿一瞥,只是陈默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一个被冰冷水底噩梦扭曲出的幻影。

“没……没什么。”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颓然地靠回轮椅背上,“可能……眼花了。”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技术员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图像,确认无误后,打印出片子,交给了护工。“报告晚点会送到病房。”他公式化地说完,便不再理会陈默。

回病房的路上,陈默靠在轮椅里,紧闭着双眼。护工推着他穿过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丝毫驱散不了他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那只手……那惊鸿一瞥的轮廓,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是幻觉吗?为什么偏偏是手的形状?为什么在心脏下面?那个溺水而死的年轻人……

轮椅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单调的声响。就在经过一条通往后勤区域的僻静走廊岔口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飘进了陈默的耳朵。

“……304那个,换心手术那个,这两天精神头看着不太对,老做噩梦。”

是护士小刘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分享秘密的紧张感。

“嘘!小声点!”另一个更年长、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秦主任不是交代过别提这事吗?尤其别让病人知道供体……”

“我知道我知道,”小刘的声音更低了,像蚊子哼哼,却清晰地钻进陈默的耳朵,“可……可我就是觉得瘆得慌。听说那个供体,姓周那小伙子,根本不是意外溺水!是……是李院长家那个混世魔王,李威!那天在‘蓝调’会所,灌了人家多少酒啊?听说还逼着他玩什么深水憋气赌局……生生把人按在泳池里没上来!等人捞上来……早没气了!”

轮椅猛地顿了一下。陈默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更加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

那个沙哑的声音倒吸一口冷气:“天哪!真的假的?那……那这心脏……”

“还能怎么着?”小刘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怜悯,“李院长亲自压下去的,定性意外溺水。然后……你猜怎么着?这‘新鲜’的心脏,立马就安排上了,给了谁?不就304那个陈默!他是李院长亲妹妹的儿子!亲侄子!这心脏……这哪是救命的药,这分明就是……就是……”

小刘的声音抖得厉害,后面的话含混不清,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取代。那两个护士似乎意识到危险,迅速离开了。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轮椅轮子轻微的摩擦声,以及陈默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上。

李威。李院长。按在泳池里没上来。亲侄子。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神经。冰冷的水仿佛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比任何一次噩梦都更真实、更窒息。他移植的,根本不是什么不幸溺亡者的心脏,而是一个被谋杀、被强行剥夺生命、带着滔天怨念的祭品!这颗在他胸腔里跳动的东西,带着原主被活活溺毙时的冰冷、绝望和刻骨的恨意!而这份“馈赠”,竟然来自他的亲舅舅,那位道貌岸然的李院长!

他感觉不到护工推着轮椅前进,感觉不到身下冰冷的金属。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塌陷,只剩下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泵血都像是在向他输送着来自地狱的冰水。舅舅那张总是带着关切和权威的脸,此刻在脑海中扭曲变形,只剩下伪善和冷酷。秦主任轻描淡写的“焦虑”,小刘惊恐的闪躲,X光片上那转瞬即逝的诡异轮廓……所有的碎片瞬间被这残酷的真相黏合在一起,拼凑出一幅令人作呕的恐怖图景。

他被利用了。他的命,是建立在一桩被精心掩盖的谋杀之上!而谋杀者的父亲,正是赋予他这颗心脏的人!

回到病房,护工离开后,陈默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僵立在冰冷的瓷砖地中央。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心底分毫的深渊。他缓缓地、近乎机械地抬起手,颤抖着解开病号服上方的几颗纽扣。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

衣襟敞开,露出他略显苍白的胸膛。手术缝合的疤痕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横亘在左胸下方,粉红色的新肉昭示着愈合的进程。然而,陈默的目光,却死死地盯在了疤痕上方,靠近锁骨下方那片皮肤上。

那里,原本光洁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片不规则的、硬币大小的淤痕。

不是撞伤的青紫,也不是血管破裂的红。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颜色——深紫,近乎发黑,边缘却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它像一小片污浊的、腐败的苔藓,又像是一块浸透了冰水的淤血,从皮肤底下,从肌肉深处,甚至是从那颗移植的心脏里,阴冷地渗透出来。形状……竟隐隐约约,像是一个被水泡得变形的……指印?

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紫斑,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湿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心脏的位置,从骨髓深处,汹涌地弥漫开来,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凝结,皮肤上仿佛有无数冰冷滑腻的水滴在滚动。是幻觉吗?那紫斑的颜色,分明就是……就是溺水窒息而亡的人,尸体上会出现的尸斑!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带来一阵钝痛。目光慌乱地扫过病房,最终被角落里那面窄长的、用于整理仪容的穿衣镜牢牢吸住。镜子里映出他苍白、惊恐、因为彻夜噩梦和巨大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他需要确认!确认那该死的紫斑,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陈默几乎是扑到了镜子前,双手猛地撑在冰凉的镜面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凑近,滚烫而急促的呼吸喷在镜面上,瞬间凝结起一小片白雾。他死死地盯着镜中自己的胸膛,盯着锁骨下方那片深紫发黑、边缘青灰的诡异淤痕。

清晰无比!不是幻觉!

就在他因极致的恐惧而几乎窒息时,镜子里,他的影像,那张属于陈默的脸,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完全不属于陈默的表情。没有笑意,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浸透了死亡和怨毒的冰冷。扭曲,僵硬,如同溺亡者被水泡胀后凝固的肌肉。

紧接着,镜子里“陈默”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

一个声音,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性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水汽摩擦般的咕噜声,仿佛声带里塞满了冰冷浑浊的河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

“现——在——”

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快意。

镜中人影的嘴角咧得更开了,形成一个足以撕裂脸颊的、非人的弧度。那双映在镜中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翻滚着幽绿的、浑浊的水光。

“轮——到——你——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裹着寒冰的子弹,狠狠射入陈默的灵魂。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西肢百骸的骨头缝里都炸开尖锐的冰凌。他想要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湿漉漉的冰冷大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无边的冰冷水意,不再是梦境的幻觉,而是真实地从他的胸腔深处、从每一个毛孔里汹涌地漫溢出来,将他彻底淹没。他仿佛再次沉入那永无止境的、幽绿色的水底深渊,冰冷的水草缠绕上来,那张被水泡得惨白的脸,带着镜子里那个诡异的、非人的笑容,缓缓地、缓缓地向他贴近……

咚!咚!咚!

胸腔里那颗“健康”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濒死前的最后挣扎,又像是某种冰冷、残忍的倒计时,在寂静的病房里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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