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秋雨如注，似银河倾泻，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潮湿之中。夜己深沉，万籁俱寂，唯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陆暖棠蜷缩在床上，那床被子裹得紧紧的，却依旧挡不住从心底泛起的寒意。她的额头上敷着一块热毛巾，毛巾散发着微微的热气，试图驱散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寒意。为了营造出病态的模样，她双颊憋得通红，那红晕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
“氧气……拔掉……”陆暖棠紧闭着双眼，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不想治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疲惫与绝望，仿佛她真的己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眷恋。
床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原来是顾逸晨手里的药碗砸在了地上，褐色的药汁如一朵朵暗色的花朵，在地板上肆意绽放，溅上了他的裤脚。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陆暖棠微微眯着眼，偷偷地朝床边看去。只见顾逸晨僵在原地，他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他的脸色比她这个“病人”还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顾逸晨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暖棠假装神志不清，继续呓语：“……ICU……太贵了……给弟弟留点钱……”这些话，是她前世临死前说过的。前世，她躺在病床上，看着那高昂的医疗费用，再看看为了她的病西处奔波、日渐憔悴的家人，心中满是愧疚与无奈。她不想再拖累家人，不想让他们为了自己倾家荡产，所以，她选择了放弃。而当时，顾逸晨红着眼眶，紧紧地把氧气面罩按回她脸上，她却在最后的力气中，倔强地拔了管子。
现在，她看着眼前的顾逸晨，只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又不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与无助，仿佛害怕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等我。”顾逸晨突然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进了雨里。他没有拿伞，任由那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瞬间将他淋湿。他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只留下那决绝的背影。
……
凌晨三点，院门被猛地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陆暖棠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门口看去。只见顾逸晨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停地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怀里抱着一捆沾满泥水的藤蔓——夜交藤，那是一种安神镇惊的奇药，只长在悬崖背阴处，极为罕见。
他的手指被荆棘划得血肉模糊，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混着雨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然而，他却死死地护着那捆药，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煎……煎上就好……”顾逸晨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下巴不停地滴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他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与急切，仿佛只要把这药煎上，就能挽回一切。
陆暖棠的伪装瞬间崩塌，她看着眼前的顾逸晨，心中满是心疼与感动。她冲过去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别动！”顾逸晨的眼神近乎凶狠，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躺回去！”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在告诉她，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他把她按回床上，自己却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陆暖棠这才发现，他的雨衣内袋鼓鼓的，露出一角红色。趁他熬药时，她悄悄摸出来——是个褪色的护身符，上面绣着“平安”二字，针脚歪歪扭扭，显然绣工并不精湛。这个护身符，是她新婚时随手丢给他的，连五块钱都不值。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却没想到，他一首贴身带着。
而现在，它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浸透了雨水和血。那红色的布料，仿佛被他的鲜血染得更红了，刺痛了陆暖棠的眼睛。
……
药煎好了，顾逸晨端着碗的手还在抖。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这碗药有着千斤重。陆暖棠乖乖喝光，然后拉住他伤痕累累的手：“你也喝。”
顾逸晨摇头：“这是安神的，我没……”
“你比我更需要。”陆暖棠强硬地把碗推到他嘴边，眼神中满是坚定，“喝。”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仿佛在告诉他，他必须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僵持片刻，顾逸晨终于低头抿了一口。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药汁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他却仿佛没有察觉。
陆暖棠突然问：“为什么怕我提氧气？”
顾逸晨的睫毛颤了颤，药碗在掌心转了一圈，仿佛在掩饰他内心的慌乱：“……梦见过。”
“梦见什么？”陆暖棠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出答案。
“梦见你……”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躺在ICU。”他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担忧，仿佛那个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雨声忽然变大，砸在瓦片上像鼓点一般，仿佛在为这悲伤的氛围伴奏。陆暖棠伸手抚上他的脸，掌心沾到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心中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只是梦。”她轻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安慰。
顾逸晨猛地抬头，眼底通红：“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他的声音中带着愤怒与不解，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是试探。”她坦白，“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像梦里那样救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与期待，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空气凝固了，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顾逸晨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变得难以形容——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更深的东西，那是心疼，是无奈，是对她深深的爱。
他猛地站起身，药碗“咣当”砸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陆暖棠。”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夜交藤长在什么地方？”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质问，仿佛在告诉她，她不应该这样轻易地试探他。
她当然知道。村后的鬼见愁，悬崖陡峭，雨季常有落石。前世有药农为了采它，摔下去再没回来。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顾逸晨的手撑在床沿，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我今晚摔死了呢？就为了你一句‘试探’？”他的声音中带着愤怒与绝望，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他。
陆暖棠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流淌下来。她拽过他的手腕，低头舔去那些伤口上的血和泥，那咸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却比不上她心中的苦涩。
“……不会的。”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什么？”顾逸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你不会死。”她抬起泪眼，眼神中满是坚定，“因为我不会再让你去那种地方。”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向他承诺，她会好好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顾逸晨僵住了，他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他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感动，仿佛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窗外，暴雨渐歇，一缕月光破云而出，照在床前那捆夜交藤上——它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药。那是续命用的。陆暖棠认出来了，这是前世她弥留之际，顾逸晨跪在病床边，往她嘴里灌的那种苦到极致的药汁。那药汁的味道，她至今都难以忘怀，那是绝望中的一丝希望，是顾逸晨对她深深的爱。
而现在，它湿漉漉地躺在地上，根须间还缠着几缕从悬崖上带下来的青苔。她突然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一把抱住浑身湿透的顾逸晨。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他冰冷的胸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愧疚与自责，“再也不会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为自己的过错而忏悔。
顾逸晨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在她背上。护身符硌在两人之间，粗糙的绣线磨着皮肤，像一道小小的伤痕，却也仿佛是他们之间爱的见证。在这一刻，他们紧紧相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