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管道紧贴着陈空的脸颊,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和碎玻璃,喉间翻涌的血腥里混杂着一种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的刺鼻腥气。脑中那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更深地楔入,搅动着每一根神经,视野彻底被猩红和破碎的几何残影吞噬。强行驱动那诅咒般感知的反噬,正将他的意识堤坝一寸寸啃噬殆尽。管道内,沉闷的撞击和冰冷的指令如同丧钟在金属腔体内共振。
“目标确认!执行湮灭!”陈空猛地咬紧牙关,碎裂的臼齿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剧痛刺穿了濒临崩溃的迷雾。749院需要一只“污染源”来献祭给“天渊”,他,就是那只被选中的羔羊。辩解?在绝对的毁灭意志面前,那是无用的尘埃。
他是陈空。活下去,是唯一刻入骨髓的本能。刺目的光柱如同冰冷的毒蛇,在积满厚尘的管壁上扫掠。追兵的脚步沉重、精准,带着战术靴底与金属摩擦的死亡韵律。他们是武装到牙齿的猎犬,而他,只剩一具濒临破碎的躯壳和一项随时可能焚毁自身的诅咒。光柱骤然钉死在他蜷缩的阴影!
“开火!”命令与枪声几乎不分先后!高速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撞击管壁爆开的刺目火花,跳弹在狭窄空间内疯狂反弹的死亡嗡鸣,瞬间将管道化作金属熔炉!在枪口焰光亮起的刹那,陈空的身体己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那是无数次“渊潜”中被死亡擦肩磨砺出的、烙印在神经反射弧上的求生本能!他像被抽掉骨头的蛇,猛地向侧面一条布满蛛网的废弃支管滑去!动作扭曲变形,毫无美感,只有极致的狼狈!
噗噗噗!灼热的金属风暴犁过他刚才的位置,溅起的锋利碎片在他大腿外侧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温热的血瞬间糊满了裤管。
“目标转入C7废弃段!末端死路!投掷神经毒剂!” 追兵头目的嘶吼带着被猎物垂死挣扎激怒的狂躁。
陈空在仅容贴地爬行的废弃管道里拼命挪动,每一次肌肉的抽搐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脑中的钢针疯狂搅动,视野被猩红彻底覆盖,耳中的嗡鸣被一种遥远、混乱、仿佛来自时空裂隙深处的低语取代。感知力的深渊,正伸出冰冷的手攫取他的灵魂。
后方,追兵己封锁退路,光柱如附骨之蛆。
死路?陈空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强行榨取最后一丝力量,将感知的触角探向前方那片被实验室崩塌和“天渊”降临彻底搅乱的空间。混乱!狂暴!空间结构像被无形巨手反复揉捏、拉伸、撕裂的废纸,布满致命的褶皱和涡旋。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风暴的中心,他“捕捉”到了一个正在急速愈合的“疮口”!那是之前恐怖共振撕裂空间后残留的、一个正在被世界法则强行“缝合”的渊疮!疮口边缘,空间结构薄如蝉翼,剧烈波动,散发出强烈的排斥力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烧焦电线皮的焦糊臭氧味!
这是唯一的生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追兵沉重的脚步和毒气罐泄压阀开启的“嘶嘶”声,是最后的催命符!
没有犹豫!陈空眼中血光暴涨,将最后一点榨出的意志力,混合着骨髓里压榨出的疯狂,全部贯注于感知中那片剧烈波动的“渊疮”边缘!不是操控,是向深渊纵身一跃——赌自己能在空间愈合前的最后一瞬,将身体“挤”进那即将弥合的缝隙!“嗬——!”喉间挤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他用尽全身残力,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狠狠撞向管道尽头冰冷坚硬的合金隔板!目标,正是那感知中空间结构最薄弱、愈合波动最剧烈的点!撞击的瞬间——
滋啦——咔!!!
一种令人头皮炸裂、仿佛亿万张砂纸同时摩擦玻璃的高频撕裂音灌满双耳!接触点的空间并非实体,而是一片剧烈扭曲、色彩完全剥离、只剩下纯粹几何线条疯狂闪烁的裂隙!一股无法抗拒的、粘稠如融化沥青般的巨大吸力猛地攫住他!
身体被强行拖拽、挤压、拉伸!清晰的骨裂声从右臂和肋骨传来!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冰冷的刀刃在切割皮肤和肌肉!内脏的错位感让他眼前发黑——胃袋被扯向喉咙,心脏狂跳着要撞碎胸骨!更可怕的是,一股极致的、仿佛来自宇宙真空的深寒顺着他与空间裂隙接触的右手指尖,闪电般窜入!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浸入了液态氮中!短暂的、非人的折磨后,是沉重的坠落!砰!!!
他像一袋被砸碎的垃圾般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不受控制地向前翻滚。左肩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半埋在地下的混凝土块上,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全身!他蜷缩在地,身体剧烈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胃液从口中喷涌而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暗红粘稠的花。他下意识想用右手撑地,却发现整条右臂如同腐朽的枯木,软绵绵垂着,毫无知觉。低头看去,右手的三根手指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如同在冰窖里冻了三天三夜!
“信号湮灭!空间愈合波动确认!目标…确认湮灭?!” 追兵难以置信的嘶吼被彻底隔绝。
陈空蜷缩在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霉菌和铁锈腥气的水泥地上,每一次痉挛都带出更多的血沫。脑中的低语变成了尖锐的、仿佛要钻透颅骨的哀嚎。视野一片模糊的猩红和旋转的黑暗。他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透过一片血色混沌观察。
这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污水处理核心区。高耸的混凝土穹顶布满了粗大、锈蚀的管道,如同巨兽腐烂的血管,渗出暗红色的锈水,滴滴答答砸在黑泥里。巨大的沉淀池早己干涸,池底覆盖着厚厚的、粘腻的黑色淤泥,咕嘟着沼气泡,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腐败恶臭。空气糊在脸上,像盖了层浸透尸水的裹尸布。光线被扭曲、拉长、弯折,在视野中拖出长长的、颤动的光尾。
安全?笑话。
这片空间…正在腐烂。
最刺眼的是那些散布在巨大设备残骸和淤泥上的暗紫色苔藓状斑块——它们无声地蠕动、扩张,所过之处,冰冷的混凝土表面泌出细密的、带着微弱荧光的腥臭粘液。时间在这里失去了锚点。
嗡…嗡…嗡鸣声骤然尖锐!幽蓝光点爆射而出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小金属簧片在真空中高速震颤的嗡鸣声,从头顶锈蚀的管道丛林深处传来。
陈空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空间本身被亵渎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艰难地转动几乎碎裂的脖颈,血红的视野死死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布满锈迹和粘稠紫色“苔藓”的管道阴影中,几点米粒大小的、闪烁着纯粹幽蓝色光芒的“星辰”悄然亮起。紧接着,更多、更密集的蓝点浮现!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违反首觉的、忽快忽慢、毫无规律可循的轨迹在阴影中闪烁移动!随着它们的移动,其所经之处的空气,竟留下了一道道极淡的、扭曲的空间涟漪。
是…飞蛾?不!
那是一只只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仿佛由凝固的幽暗与破碎星光糅合而成的生物!它们的翅膀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不断湮灭又重生的细微空间裂隙构成,每一次扇动都带起一圈微弱却致命的涟漪——烬蛾(幽蓝飞蛾)!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空间稳定性的癌变!其翅膀扇动引发的空间谐振波纹,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高频振荡的锤子,能瞬间催化物质内部的分子键,加速其衰败崩解的进程!
嗡鸣声骤然尖锐!
数十点幽蓝的“星辰”猛地从阴影中爆射而出!它们并非扑向陈空,而是以完全无法预测的轨迹,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其中几只烬蛾的飞行轨迹,恰好掠过陈空头顶上方一处锈蚀的金属支架!
嗤…嗤嗤…哗啦,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那足有手臂粗细的钢铁支架,在被烬蛾幽蓝光点掠过的瞬间,其表面的铁锈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殖、膨胀!锈迹不再是附着物,而是瞬间化为无数粗大、扭曲、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藤蔓,瞬间包裹吞噬了整根支架!仅仅两三个呼吸,在陈空惊骇的目光中,那钢铁巨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如同被亿万岁月瞬间风化的朽木,无声地崩解、坍塌,化为一堆暗红色的锈尘齑粉!致命的湮灭之尘无声飘散!
更多的烬蛾开始锁定下方蜷缩的陈空,那些幽蓝的“星辰”轨迹开始向他汇聚!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空身侧不远处,一片覆盖着浓稠紫色“苔藓”的阴影区域,空气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三道身影如同从水底浮出般,毫无声息地闪现而出!他们穿着覆盖全身、没有任何标识、泛着冰冷哑光黑的密封防护服,如同从深渊走出的无面使者。手中持有的并非枪械,而是某种闪烁着不稳定蓝白色能量弧光的、带有复杂聚焦装置的金属短棒。
为首的黑甲人手中短棒顶端蓝光骤然炽亮,一道无形的、带着强大吸扯之力的力场瞬间张开,精准地将几只轨迹靠近陈空的烬蛾凌空定住、撕扯!那些幽蓝的飞蛾在力场中疯狂挣扎,翅膀扇动的空间涟漪与力场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
“污染浓度:极端危险G1级!检测到‘烬蛾’群及高价值目标生命信号!”防护服内置的通讯器传出冰冷、电子化、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合成音。为首黑甲人的头盔目镜位置,一道细微的扫描红光扫过蜷缩在地、口鼻溢血的陈空,其内部显示界面上,代表陈空生命体征的数据流旁,一行极小的、加密的古篆体注释一闪而逝:
“空桑生劫灰… 吻合度87.3%…”
“执行… 清零协议。目标‘零号’,标记为关键污染源样本。清除所有伴生体。”
致命的力场边缘,距离陈空不足两米!
另一侧,被惊扰的幽蓝飞蛾群嗡鸣声陡然拔高,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幽蓝的光点轨迹变得更加狂暴、难以预测,致命的湮灭之尘在它们周围无声飘散。
陈空躺在冰冷、粘稠、糊着腐败气息的地面上,口鼻是温热的血腥,左边是能催化万物崩解的烬蛾风暴,右边是宣告回收或湮灭的冰冷归墟引力场。右臂如同死物,三根手指青紫如冰。脑中是撕裂的低语和内脏移位的剧痛,视野是跳动的猩红和破碎的幽蓝轨迹。
绝渊无光。
他沾满血污、污泥和锈色尘末的左手手指,深深抠进了冰冷粘稠、泌出腥臭粘液的地面,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即将碎裂的呻吟。眼中那混杂着极致痛苦、冰冷计算和一丝被深渊吞噬前、即将彻底爆发的、纯粹的毁灭性疯狂,如同超新星坍缩前的最后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