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瓮城密语
应天府的日头悬在城楼飞檐时,林砚己在瓮城斑驳的阴影里伫立良久。
砖石缝隙间的青苔沾湿了皂靴,他望着城门外商队扬起的尘土,耳边不时传来兵卒核验路引的喝问声。
腰间太子所赠的腰牌硌着皮肉,提醒着他昨夜那场劫杀绝非偶然。
"林师傅好雅兴。"
带着笑意的声音惊得林砚指尖一颤,转身只见朱祁镇单衣束发,腰间羊脂玉珏换成了暗纹龙形佩,在阳光下流转着隐晦的贵气。
少年挥退持戟守卫,绣春刀碰撞的清响渐渐消散在回廊深处,"昨夜那些马贼,林师傅似乎早有防备?"
喉结滚动着咽下不安,林砚将掌心的薄汗蹭在衣摆,语调却轻快如常:"不过是些江湖把戏,在景德镇时也遇过几次。
倒是朱公子的身份..."他眯起眼望向远处盘旋的寒鸦,故意将尾音拖得悠长,余光瞥见朱祁镇身后侍卫下意识按上刀柄。
爽朗的笑声突然炸开,惊飞了檐角栖雀。朱祁镇上前半步,玄色衣袍掠过他手背,龙涎香混着金疮药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瞒林师傅,在下正是当朝太子朱祁镇。"
话音未落,林砚只觉后颈汗毛倒竖——历史课本上那个两度登基的传奇帝王,此刻正用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城楼上更鼓遥遥传来,惊得林砚险些后退半步。
他强压下心头惊涛,垂眸笑道:"草民一介匠人,何德何能得太子殿下青睐?"
朱祁镇却突然握住他手腕,指腹按在腕表式护腕的金属扣上:"林师傅的'奇技淫巧',或许正是朝廷所需。"
少年压低声音,温热的吐息拂过他耳畔,"瓦剌使团三日后进京,表面进献天马,实则..."话音戛然而止,只留意味深长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林砚感觉喉头发紧,历史课上"土木堡之变"的惨烈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他反手按住腰间藏着的《天工开物》残页,沉声道:"草民斗胆进言,昨日马贼所用狼牙箭,乃瓦剌骑兵特有形制。
其箭簇三棱倒刺,淬有草原蛇毒..."他突然噤声,看着朱祁镇瞳孔骤缩的瞬间,知道自己己在帝王心中埋下警惕的种子。
暮色漫过雉堞时,朱祁镇将鎏金错银腰牌拍进他掌心。
冰凉的金属刻着"内廷行走"西字,边缘还留着少年掌心的温度:"明日御窑品鉴会,朕要你当着群臣的面,烧出举世无双的青花。"
这句"朕"字出口,少年周身气势陡然凌厉,惊得远处巡逻的侍卫纷纷侧目。
踉跄着走出瓮城,林砚靠在城墙根干呕起来。历史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工具箱里的现代工具此刻仿佛都成了烫手山芋。
放大镜、微型电筒、纳米级粘合剂...这些能改变瓷器烧制工艺的"神器",是否也会成为撬动历史的支点?
夜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自己究竟是历史的旁观者,还是早己沦为棋局中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