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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刹海的雪粒被风卷着，扑簌簌打在姜闻那件半旧的黑色皮夹克上。
他浑不在意，只眯着眼，像头巡视新领地的雄狮，目光在萧策这偌大的院子一寸寸刮过。
那眼神，有惊叹，有老饕见着珍馐的垂涎，更有股子“这宝贝本该归我”的、没藏住的扼腕。
姜闻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
“这活儿，可不是随便糊弄点水泥沙子就行的！得讲究！老北京营缮的根儿，不能丢！”
他转头冲后头一首安静跟着的年轻助理一挥手，“小武，去，把我车上那包‘玉溪’拿来！今儿碰着新邻居，还是位深藏不露的小爷，得贺贺！”
助理小武应声快步跑出院门。
老赵搓着手，脸上堆满笑：“姜导说的是！萧先生，姜导可是咱这西九城里头一号懂行的！
他住隔壁那院子，当初拾掇的时候，那叫一个讲究！连故宫修旧如旧的老师傅都请来过！”
姜闻摆摆手，脸上却带点得意：“不值一提！就是见不得好东西糟蹋了。
小兄弟，听老赵这意思，你是真打算把这院子好好规整起来？不是买着玩票的吧？”
“家。”萧策的回答简单利落，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姜闻眼神一凝，随即哈哈大笑：“好！家！这个字儿听着舒坦！比那些个买院子当仓库、充门面的强百倍！”
他接过小武递来的软包玉溪，熟稔地磕出一根，先递给萧策，“来一根？”
萧策摇头：“谢姜导，不会。”
“啧，好习惯。”
姜闻也不勉强，自己叼上，小武立刻凑上来点着火。
他深吸一口，烟雾在冰冷的空气里袅袅散开。
“既然是真当家住，那哥哥我今儿就托个大，给你指条明路。”
他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院子：“别找市面上那些个花架子装修公司，他们懂个屁的老房子！糟践东西！
你得找正经的官式古建修缮班子！故宫博物院下头就有专门干这个的工程队。
里头有几位老师傅，那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给紫禁城磕过头、见过真龙气的！”
老赵在一旁猛点头：“对对对！姜导说得太对了！就是那几位老师傅，轻易请不动，架子大得很！”
“架子大？”
姜闻嗤笑一声，烟雾从鼻孔喷出，“那是人家有真本事！真佛还怕没人拜？”
他看向萧策，眼神带着点激将和试探，“小兄弟，想不想见见真佛？
哥哥我倒是能帮你递个话儿，不过成不成，得看你自个儿的缘法和诚心了。”
寒风卷着雪沫，在空旷的庭院里打着旋儿。
萧策的目光掠过斑驳的廊柱、破损的墁地砖，最后落回姜闻那张写满江湖气和精明劲的脸上。
“那就麻烦姜导，帮忙引荐引荐这真佛。诚心，我有。”
“痛快！”
姜闻一拍大腿，烟灰簌簌落下，“就冲你这句诚心，这事儿哥哥管定了！回头等我信儿！”
他掏出自己一部摩托罗拉翻盖手机，“小兄弟，留个号？以后就是邻居了，常走动！”
交换了号码，姜闻又绕着那几株灰白虬劲的三白石榴转了两圈，啧啧称奇一番。
这才带着小武，踩着薄雪，大摇大摆地穿过月洞门，回了隔壁自己的院子。
老赵又絮叨了几句修缮的注意事项，也哈着白气告辞了。
厚重的朱漆大门重新合拢，“哐当”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喧嚣。
巨大的庭院里，只剩下萧策一人。
寂静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包裹住他。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和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他缓缓踱步，沿着抄手游廊。
手指抚过冰凉的、有些掉漆的朱红廊柱，触感粗糙，带着岁月的颗粒感。
抬头，是蛛网密布、彩画剥落的高大檐枋。
西厢房的窗户纸破了大洞，像怪兽张开的黑口。
萧策走到院子中央，站在那六株沉默的三白石榴树下。
灰白的枝干如同盘踞的虬龙，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伸展着沉默的力量。
百年沧桑，它们才是这院落的真正见证者。
萧策拿出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沉静的眼。
翻到通讯录，找到“林瑶”，按下拨号键。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传来林瑶清亮又带着点工作状态严谨的声音：“您好，人民出版社总编室，我是林瑶。”
“林编辑，是我，萧策。”
“啊！萧老师！”
林瑶的声音瞬间切换成惊喜模式，清脆得像百灵鸟。
“您看完房子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我跟您说，我回去还查了查什刹海周边的西合院资料。
您那位置和规制，绝对是稀缺资源中的稀缺资源！以后价值不可估量！”
她语速飞快，带着由衷的兴奋，仿佛买下院子的是她自己。
“嗯，地方不错，就是旧了点。”
萧策语气也很开心，“后续修缮需要投入。所以，林编辑，麻烦你帮我个忙。”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林瑶立刻应道。
“以夜雨工作室的名义，帮我注册一家文化投资公司。名字……”
萧策略一沉吟，“就叫磐石吧。磐石文化投资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涵盖文化、影视、版权运营、投资这些。”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显然林瑶被这突如其来的、跨度极大的委托震了一下。
但她反应极快：“没问题，萧老师！注册公司这块流程我熟！
资料我来准备，您只需要提供身份证复印件和签字就行！磐石……嗯，这名字好！根基稳固，寓意深刻！”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的探询：“萧老师，您这是……要开始大展拳脚了？”
“根基总要打牢。”
萧策没有正面回答，“资料准备好通知我。”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林瑶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挂了电话，萧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破败却骨架峥嵘的庭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