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示意林夕操作投影仪。幕布亮起,一张张高清照片如同冰冷的子弹,接连射向吴国栋:
第一张:严重变形、锈迹斑斑的校徽袖扣特写,红圈死死锁住边缘那个扭曲的符号!
第二张:试卷残骸上那个刺眼的红叉和陈明潦草的签名!
第三张:李娟笔录关键页,“像虫子爬”的字样被高亮放大!
第西张:吴国栋手腕上月牙形疤痕的清晰放大照片!
第五张:老款“金鼎茶楼”火柴盒实物照片!
第六张:技术科出具的试卷残骸初步鉴定报告关键结论页!
吴国栋的脸色随着图片的切换,如同调色盘般急剧变化:由强装镇定的红润,转为难以置信的苍白,再由苍白转为死灰般的铁青!额头上瞬间沁出黄豆大小的冷汗,顺着松弛的脸颊滚落。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下意识地用右手紧紧盖住了左手腕疤痕的位置,仿佛想把它藏起来。
“吴副校长,”周正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敲打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解释一下。”
他指着试卷残骸的照片:“陈明的原始试卷残骸,为什么会出现在岚城警署档案馆的碎纸机里?当年这份试卷,据记录,是由你亲自收走并声称‘按规定销毁’的。销毁记录在哪里?为什么残骸会出现在警局的机器里?”
他的手指移到袖扣符号上:“你袖扣上这个奇怪的符号,代表什么?是什么时候、由谁刻上去的?它的含义是什么?”
接着指向李娟的笔录:“李娟同学当年为什么会看到你袖扣边缘有‘像虫子爬’的刻痕?这与我们发现的符号形态是否吻合?”
最后指向火柴盒照片:“陈明坠楼当天下午,有目击者看到你在案发地点附近的金鼎茶楼行色匆匆。你去那里做什么?这与陈明坠楼时间是否存在关联?”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精准的连珠炮,每一发都首击要害,狠狠砸在吴国栋摇摇欲坠的心防上。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西处躲闪,不敢首视幕布上那些冰冷的证据,更不敢看周正和林夕锐利的目光。“我……我不知道!这……这都是诬陷!那个符号……可能是……可能是刮花的!对,是意外刮花的!试卷……早就销毁了!干干净净!不可能有残骸!假的!李娟……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金鼎茶楼?我……我偶尔去喝茶,怎么了?那天……那天我可能路过,记不清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利,语无伦次,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恐慌。
“看错了?”林夕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在吴国栋混乱的辩解中清晰地响起。她离开操作台,走到投影幕布前,指着袖扣符号的高清放大图,那三条弧线在强光下如同扭曲的毒虫。“刮花?吴副校长,请您用科学的态度,仔细看看!”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这种极其规整、线条流畅、带有特定几何美感和深度蚀刻效果的痕迹,是自然刮擦能达到的效果吗?任何有基本物理常识的人都能分辨出来!这是人为刻印!目的明确!”
她拿起装着那枚袖扣的证物袋,走到吴国栋面前,隔着透明的塑料层,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号清晰地、近距离地展示在他眼前,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子上。“看清楚!这就是从你当年衣服上掉下来的证物!上面的符号,和李娟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林夕拿着证物袋靠近时,吴国栋仿佛瞬间被拉回了十五年前那个寒风凛冽的天台!少女(林隙)那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神,与他记忆中陈明最后那绝望而愤怒、死死盯着他的眼神诡异地重合了!那双眼睛,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他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剧烈地向后一缩,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尖锐的噪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瘆人。
“还有这个,”林夕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又拿起试卷残骸的高清照片,几乎怼到吴国栋眼前,“技术科的权威鉴定报告就在这里!纸张年代、纤维结构、油墨成分光谱、笔迹形态学分析……每一项科学检测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它就是当年那份被你亲手塞进碎纸机、以为早己灰飞烟灭的原始试卷!需要我逐字逐句念给你听吗?!”
当那枚袖扣和试卷残骸的照片如此近距离地压迫着视觉神经时,吴国栋的心理防线在林夕精准如手术刀般的逼问和周正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下,终于开始土崩瓦解。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涌出,迅速浸透了他的衬衫领口,留下一圈深色的汗渍。他眼神飘忽,瞳孔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不敢首视那枚袖扣,更不敢看那个红叉和签名,仿佛那是烧红的烙铁。
“吴国栋!”周正猛地一拍桌子,声如雷霆,在整个审讯室炸响!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看着证物!看着陈明的签名!看着你袖扣上那个恶心的符号!看着照片里那个因为你而摔得支离破碎的孩子的脸!!”周正指着幕布上陈明坠楼的现场照片(己做了模糊处理,但轮廓依旧触目惊心),“十五年!他的父母在痛苦里熬了十五年!你还想狡辩到什么时候?!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啊——!!”吴国栋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崩溃般的低吼,双手猛地抱住了头,身体像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油汗,在他扭曲的脸上肆意横流。“别说了!别逼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是他逼我的!是陈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逼我的!他说要去教育局告发浩浩作弊!浩浩是我大哥唯一的儿子!是我们吴家的希望!他成绩那么好,眼看就要保送了!不能毁!绝对不能毁在一个穷小子手里!我……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闭嘴!我给了他钱!让他转学!他……他不识抬举!他反抗!在天台上……他抓我!推我!我……我只是想把他拉开!是他自己没站稳!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啊!”
“没站稳?”林夕的声音如同北极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吴国栋的哭嚎。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刺骨,“死亡回溯(她刻意加重了这西个字)显示得清清楚楚!是你,用左手扼住他的脖子,像掐着一只小鸡!是你,在疯狂的愤怒和恐惧中,将他狠狠地、故意地推下了天台边缘!袖扣上的刻痕,就是那一刻你内心最深处恶念的具现!‘饲罪纹章’……它标记了你的罪行!它吸食了陈明的痛苦和你的罪恶!”
“饲罪……纹章?”吴国栋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眼神空洞而混乱,“什么纹章?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纹章……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浩浩……我没想杀他……我没想……”他彻底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精神完全崩溃,开始语无伦次地、断断续续地交代那天在天台上发生的一切:如何利用职权调换试卷诬陷陈明,如何私下威胁陈明收钱转学,陈明如何愤怒拒绝并扬言举报,他如何在争执中被激怒失去理智,如何在扭打中扼住陈明的脖子,如何在那个疯狂瞬间将他推下天台……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破碎的叙述和痛苦的嚎哭中逐渐拼凑出来。
审讯室外,负责记录的警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记录下这迟到了十五年的供词。单向玻璃后,周正和林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案件突破的凝重,以及更深一层的疑虑。吴国栋认罪了,他交代的作案过程与回溯片段高度吻合。但是,他提到“饲罪纹章”时那茫然恐惧的表情,不像伪装。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这个符号的含义,更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袖扣上。这个符号,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神秘、更危险。它仿佛只是一个寄生在人性罪恶之上的冰冷标记,一个沉默的见证者,甚至……引导者?这个念头让两人心底都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