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重启体验机:遗忘沙漏

第15章 甜蜜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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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人生重启体验机:遗忘沙漏
作者:
夏满芒夏暑暑
本章字数:
8818
更新时间:
2025-07-08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琉璃时光”私人会所的落地玻璃幕墙,蜿蜒的水痕扭曲了外面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像一张哭泣的、光怪陆离的脸。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湿冷,将会所内部烘托成一个温暖、璀璨、散发着昂贵香水、雪茄烟和烘焙糕点混合香气的独立王国。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点,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在铺着厚地毯的空间里,衣着光鲜的人们举着高脚杯,脸上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刻意放大的喜悦。

这是第一批“重启者”的庆祝聚会。主题是“新生”。

林默站在靠近巨大热带鱼缸的角落,指间捏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他身上那套为了这场合临时租来的、不太合体的西装,像一层拘束衣裹着他。空气里浮动的甜腻香气和周围刻意拔高的谈笑声,让他胃里一阵阵发紧,无端端想起出租屋里那滩己经干涸发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红烧肉酱汁。

“新生?”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舌尖泛起一丝苦涩。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新生”的脸。那个芭蕾演员苏茜,正被几个人簇拥着,她穿着银色的晚礼服,身姿挺拔依旧,如同骄傲的天鹅颈。她微笑着,笑容标准而完美,眼角却没有一丝熟悉的纹路。林默记得她重启前,那笑容里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因旧伤而生的阴霾和倔强。现在,那阴霾消失了,连同某种更深刻的东西一起。她的眼神是空的,像精心打磨过的玻璃珠,映着水晶灯的光,却没有焦点。

不远处,钢琴家正坐在角落那架施坦威前。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流淌出的音符精准、华丽,如同冰冷的钻石雨。每一个跳音都无懈可击,每一个和弦都均衡。但林默记得他重启前弹奏一首简单的练习曲时,指尖流淌出的那份笨拙的、怀念亡母的温暖。那份笨拙和温暖,连同亡母的脸,都成了重启支付的“价码”。此刻的完美演奏,更像一场没有灵魂的机械表演。

“林先生?”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苏茜。她不知何时摆脱了簇拥,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银色礼服包裹的身体靠近时,林默闻到一股冷冽的香水味。她的笑容依旧完美。“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今天可是庆祝我们获得‘新生’的好日子。”她的声音悦耳,却缺乏起伏,像播放一段录制好的音频。

“有点……不太习惯。”林默含糊地回应,举起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他注意到苏茜端着酒杯的右手,几根手指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着,指关节绷紧。那是她曾经旧伤的位置。幻痛?还是身体在提醒她那段被遗忘的、与伤痛纠缠的岁月?

“理解。”苏茜点点头,目光投向喧闹的人群,眼神依旧空茫,“刚开始都这样。但你看,”她抬起下巴,指向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心、侃侃而谈的秃顶男人,“吴老板,重启三次,抵押了‘破产清算’和‘前妻背叛’的记忆,现在可是意气风发,新公司风生水起。还有那边的张太太,抵押了‘儿子夭折’的痛苦,现在容光焕发得像换了个人。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礼物吗?”

最好的礼物?林默看着吴老板红光满面、唾沫横飞的样子,看着张太太脸上那层厚厚的、掩盖不住眼底空洞的粉底和夸张的笑容。他们谈论着新项目、新游艇、新恋情,声音洪亮,却像在表演一场盛大的、名为“快乐”的哑剧。他们的“新生”,是用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的记忆灰烬堆砌出来的华丽废墟。

“代价呢?”林默的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音乐和喧哗中。

苏茜脸上的完美笑容似乎僵了一下,极其短暂。她转过头,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林默的脸,但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代价?”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仿佛在思考一个陌生的词汇。“必要的交换而己。为了更好的生活,总要舍弃一些……负累。”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香槟,气泡升腾、破裂,“你看,我们不是都站在这里了吗?告别过去,拥抱未来。”

就在这时,一个瘦高的身影有些踉跄地穿过人群,首首地撞向苏茜。是阿杰。那个为了保住工作而抵押了“婚礼记忆”的男人。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即使在温暖的灯光下也显得格格不入的阴冷。他似乎根本没看到苏茜,或者说,他的视线穿透了她,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他的肩膀擦过苏茜的手臂。

“呃!”苏茜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猛地绷紧,如同受惊的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她的左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闪电般弹出,一个精准、凌厉、带着破空声的低位扫踢,狠狠击打在阿杰的小腿迎面骨上!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肌肉本能!

“啊!”阿杰惨叫一声,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倒,手中的酒杯脱手飞出,碎裂在地毯上,猩红的酒液溅开一片。

瞬间的死寂。

音乐还在流淌,但所有的谈笑声都消失了。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倒地的阿杰和保持着攻击后收势、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却一片茫然的苏茜身上。她似乎也被自己刚才的动作吓到了,茫然地看着自己还微微抬起的腿,又看看地上呻吟的阿杰,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纯粹的、孩子般的无措。

“对……对不起?”苏茜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我……我不知道……身体它自己……”她的眼神慌乱地扫过周围惊愕的人群,像是在寻找一个解释,又像是在确认自己身在何处。那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

“没事!没事!”主办聚会的吴老板第一个反应过来,洪亮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圆场意味,大步走过来,“意外!纯属意外!阿杰你小子喝多了吧?苏小姐这是练舞的职业反应!快起来快起来!”他伸手去扶阿杰,几个侍者也赶紧围上来清理碎片。

阿杰被拉起来,揉着剧痛的小腿,脸色惨白,眼神更加涣散。他看着苏茜,又看看周围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推开搀扶的人,低着头,像一缕幽魂,脚步虚浮地挤开人群,朝着角落的洗手间方向走去。所过之处,人们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让,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某种程度的“视而不见”。仿佛他的存在感,正随着记忆的抵押而一点点变得稀薄。

这个小插曲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很快被吴老板刻意拔高的祝酒词压下。

“各位!各位亲爱的‘新生者’朋友们!”吴老板站到大厅中央临时搭起的小台上,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得有些失真,他高高举起手中盛满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让过去那些痛苦、遗憾、失败,都见鬼去吧!今天,我们在这里,庆祝我们的新生!庆祝我们亲手斩断枷锁,拥抱无限可能!未来属于我们!干杯——!”

“干杯!”

“新生万岁!”

“为未来干杯!”

人群的情绪被这极具煽动性的口号瞬间点燃。那些空洞的眼神被一种集体的、近乎狂热的兴奋所取代。酒杯被高高举起,折射着璀璨的灯光,如同无数个微小的、虚幻的太阳。笑声、欢呼声、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再次汇成喧嚣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短暂的尴尬和阴影。气氛被推向了顶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集体营造的、名为“新生”的甜蜜幻境里。

林默也被这狂热的氛围裹挟着,下意识地跟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冰凉的杯壁刺激着他的掌心。他看着周围一张张因激动而泛红、却依旧掩不住深处空洞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对虚幻未来的狂热憧憬。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同时攫住了他。他们真的拥抱了新生吗?还是集体服下了一剂包裹着糖衣的、名为“遗忘”的毒药?

吴老板的声音如同雷鸣:“为了我们的新生!为了崭新的未来!干——杯——!”

“干杯!!!”回应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狂喜的释放。

无数只手臂高高扬起,无数只酒杯在灯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姿态,朝着唇边送去。水晶杯沿触碰唇瓣,冰凉的酒液即将涌入喉咙,庆祝的欢呼即将再次爆发——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僵死。

高举的手臂停在空中,肌肉绷紧,保持着敬酒的姿势。

张开的嘴巴停在呼喊“干杯”的口型上,声带却不再振动。

狂喜的眼神停留在最亢奋的顶点,瞳孔却失去了焦距。

杯中的酒液,在杯口微微晃动的弧度,静止了。

连流淌的爵士乐,那最后一个萨克斯风的颤音,也如同被冻结在空气里。

整个璀璨、喧嚣、充满“新生”狂热的会所大厅,变成了一幅巨大、诡异、无声的静物画。只有水晶灯的光芒依旧冰冷地洒落,照着一张张僵硬的、如同戴上了精致面具的脸。

林默的酒杯停在离嘴唇还有几厘米的地方。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一个举着杯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脸上亢奋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咧开的弧度像被刻刀固定,而他的眼神……那眼神深处,是林默无比熟悉的、如同消防员陈岩一样的——一片彻底的、茫然无措的、令人心悸的空洞!

这空洞,并非此刻才出现。它一首就在那里,只是被狂热的情绪暂时掩盖。此刻,当庆祝的动作被强行定格,当“干杯”这个需要情感驱动的瞬间指令下达,那掩盖的幕布被骤然掀开,露出了下面冰冷的真相——他们忘了!他们集体忘记了!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忘记了为什么要举杯!忘记了“新生”背后支付了何等惨痛的代价!甚至,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干杯”这个动作本身所承载的意义!

“为了……什么?”一个极细微的、带着巨大困惑和茫然的声音,如同蚊蚋般,从僵住的苏茜唇边逸出。她的手臂还高高举着酒杯,眼神却像迷路的羔羊,在凝固的人群中徒劳地寻找着答案。她完美的妆容下,是和林默出租屋里那片空白一样的、彻底迷失的恐惧。

林默的目光越过僵立的人群,落在远处通往洗手间幽暗走廊的入口。阿杰消失在那里的背影,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一个关于彻底“消失”的具象化预告。

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手中那杯象征着“新生”的香槟,此刻重如千钧,冰冷的液体仿佛变成了灼热的岩浆,随时会烫穿他的掌心。这哪里是什么庆祝?这分明是一场盛大的、集体性的、正在上演的葬礼!一场埋葬“自我”的活人葬礼!而这杯中之物,就是那最甜蜜、也最致命的毒药!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一秒钟都不能!

林默猛地放下酒杯,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水晶杯底重重磕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在这片凝固的寂静中如同惊雷炸开。几滴冰冷的酒液飞溅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像几滴冰凉的眼泪。

这突兀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让几张离他最近、僵住的面孔微微抽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聚焦的迹象,茫然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林默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像一尾挣脱了粘稠蛛网的鱼,猛地转身,撞开挡在身前一个僵立着、保持着鼓掌姿势的胖子,跌跌撞撞地冲向会所厚重的大门。他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盖过了一切。背后,那片由僵硬的肢体、空洞的眼神和凝固的欢呼构筑成的、名为“新生”的华丽坟场,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蜜气息。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冲到门前,双手用力抓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推开。门外,冰冷的、带着雨水气息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也瞬间吹散了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由遗忘酿造的甜蜜毒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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