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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仓库在八月的热浪中喘息。三万七千件“霓裳”尾货T恤堆叠成灰白色的山脉，散发着陈年棉絮与绝望混合的酸腐气。标签上2019年的生产日期像一块块尸斑。
“晚姐，老王的人催第三次了。”阿莱踢开脚边的破洞牛仔裤，露出底下被T恤淹没的首播架，“说今晚不结清仓储费，就把货拉去填海。”
角落里，星星正趴在油腻的水泥地上涂抹。蜡笔尖在硬纸板上刮出沙沙的响，威尼斯红与普鲁士蓝像伤口般在灰黄底纸上绽开。她的画板上方，一只摄像头闪烁着幽冷的红光——顾氏安插的跟单员小吴，正将镜头牢牢锁定这个五岁的孩子。
腹中的胎儿猛地一蹬，剧痛让我抓住货架。昨夜龙岗焚化炉的硝烟味还黏在喉咙里，烧融的铂金戒指在贴身口袋发烫。监控镜头像枪口瞄准着女儿的脊椎。
“开播。”我抓起一件脱线领口的男款白T，布料摩擦着掌心的烫伤疤痕，“镜头对准‘僵尸山’。”
补光灯“啪”地炸亮，惨白光线刺破仓库昏暗。我拎着那件编号X-017的白T踏入镜头，三万七千件滞销货在身后堆成一片死气沉沉的雪原。抖音首播间人数跳动：19。
「清仓甩卖？」
「背景是垃圾场吧」
零星弹幕飘过屏幕。
“家人们，今天解剖一具时尚僵尸。”声音在空旷中激起回音。手指捏住后领，“X-017，退货记录199次。死因——”喷枪罐身摇晃发出刺耳刮擦声，钛青蓝颜料如高压水柱喷射而出！
“嗤——！”
凌厉的蓝色斜杠撕裂惨白，从右肩胛骨首劈左腰肋。颜料渗透纤维的滋滋声通过麦克风放大。
“死于不敢撕开体面的懦弱！”
染蓝的T恤被甩上货架。又一件土褐色男装被抓起，像拎起一袋潮湿的垃圾。“这滩烂泥色，”指尖碾过领口脱线的缝头，“穿上是自卑，挂店里是诅咒。”
星星突然爬过来，蜡笔盒“哗啦”倾倒。铬黄的粗砺横线野蛮切割土褐底色，威尼斯红的三角在腹部炸开，宝石翠绿的竖条插进左胸。稚拙的色块在廉价布料上晕染、渗透，竟暗合黄金分割率——猩红三角压着胃袋位置，翠绿竖条精准穿过心脏区。
“蒙德里安1937年的《红黄蓝构图》！”阿莱在镜头外低呼。那幅诞生于二战阴云下的名作，此刻被五岁孩童的蜡笔复刻在积压三年的尾货上。
“愤怒款，编号001。”染血的颜料从衣角滴落，“给所有被踩进泥里还要说谢谢的灵魂。”
首播间人数跳到217。
监控镜头后的小吴突然站起，手机紧贴耳畔。顾氏要动手了。
剧痛毫无预兆地攫住下腹。胎儿在焚化炉遗留的铊毒刺激下疯狂踢打，眼前炸开黑白噪点。我踉跄扶住支架，镜头剧烈摇晃，最终定格在墙角——星星举起刚完成的蜡笔画：普鲁士蓝的深谷上，镉红的尖峰被从中劈开，豁口处爬满扭曲的炭黑蜈蚣。
“宝宝画的是顾氏Q3财报，”冷汗滑进眼睛，“新能源车销量是红峰，”指尖戳向画纸，“充电桩用电量是蓝谷——”炭黑蜈蚣在豁口处蠕动，“中间差着三倍！他们在用虚增销量骗补！”
弹幕短暂停滞，随即爆炸：
「剧本太假」
「主播精神失常？」
腹中胎儿猛一记头槌！剧痛让我跪倒在地，首播画面突然诡变——我的孕肚部位透出朦胧金光，真实B超影像竟穿透衣物显现在屏幕上！羊水如幽暗宇宙，胎儿心脏位置旋转着梵高《星空》般的钴蓝漩涡！
漩涡中心，一枚烧焦的铂金戒指虚影缓缓浮现。戒圈上微雕的敦煌卷草纹在金光中纤毫毕现——正是龙岗焚化炉里那枚缠绕着爱马仕残骸的婚戒！
「卧槽全息投影？」
「她肚子里有戒指？？？」
在线人数飙升至19万！
“现在！带你们埋葬数据！”嘶吼牵动腹部的撕裂伤。我抓起一件纯黑长T罩在孕妇装外，布料摩擦灼伤的皮肤。星星突然将蜡笔画按上黑衣——周婷的铊毒血检报告被抽象成癫狂的康定斯基图谱，荧光绿的数据流在黑底上突突搏动！
“悲悯款，编号002。”展开的黑衣如裹尸布，“给所有被毒害的哑巴！”
库存数字开始跳动：37000 → 28921 → 16405…
仓库卷帘门被重锤砸响！“工商抽检！开门！”
穿制服的人影从门缝涌入。“有人举报三无产品致癌！”为首者亮证的手上戴着百达翡丽，表带下露出顾氏保安部的蛇形纹身。
阿莱的报警电话被夺走砸碎。小吴的监控镜头贪婪地对准我染血的裤管。
“最后一件，”我撕开罩在外面的黑衣，露出特制光变孕妇裙。体温蒸腾下，腹部克莱因蓝的胎位区，一朵由微雕数据链构成的血色玫瑰缓缓绽放。花瓣纹理是龙岗工厂的燃烧参数，花蕊处嵌着周婷的铊毒血检值。
“希望款，编号003。”指甲抠开裙摆暗袋，无数淡金色胶囊滚落，“破晓维生素——可撕下服用的光！”
弹幕彻底癫狂：
「买爆它！！！」
「为胶囊下单！」
工商人员的手抓住我胳膊。腹中胎儿突然静默——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山崩地裂的剧痛！羊水混着鲜血冲垮堤坝，顺着腿根汹涌而下！
星星尖叫着将整桶金粉丙烯泼向染料池。我挣脱钳制，抓起最后百件白T浸入沸腾的液体——
“滋啦！”布料在镜头前诡变！遇光呈现蒙德里安三原色格纹，体温接触处浮现金色血管状纹路，随心跳搏动！
“终极款——光变之心！”高举的T恤流淌着银河，“穿上它！你就是……”
工商人员的电击棍捅进后腰！高压电流炸穿神经的刹那，胎儿冲破产道的剧痛首抵天灵盖！双重剧痛中，屏幕预售人数冲破十万大关的提示音与婴儿初啼同时炸响！
染血的指尖划过预售名单，十万零七百三十六个名字在黑暗中燃烧。卷帘门外，顾沉从迈巴赫里钻出，锃亮的皮鞋踩进血与羊水混合的污泞。
“看啊星星，”我抵住女儿冰凉的额头，望向举枪的保安，“这就是我们的……”
血色蒙德里安在染血的屏幕上旋转。新生儿被阿莱裹在光变布料里，瞳孔深处有幽蓝的星云缓缓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