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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强被那股冰冷的、充满原始掠夺欲的眼神刺得浑身一激灵，刚爬出粪坑沾满泥浆的脚底板都凉透了。他下意识地把举着打火机的手往怀里缩了缩，那跳跃的火焰似乎成了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神……神使大人，您这边请！”那个胡子拉碴、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汉子，此刻脸上堆满了谄媚和敬畏，点头哈腰地引路，仿佛刚才举着烧火棍要叉人的不是他。其他村民也簇拥着林小强，眼神狂热又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惶恐。唯有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默默地跟在人群最后，像一道无声的阴影，那把柴刀依旧藏在背后。
林小强被带到一间稍微“体面”点的土坯房，说是体面，也只是比粪坑旁边的柴棚多了个歪歪扭扭的木门和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一盆浑浊的、漂着草屑的“净水”和一个散发着汗酸味的粗布褂子被恭敬地呈上。林小强看着那盆水，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但比起浑身粪臭，这己经是天堂待遇了。
他强忍着不适，用那盆“草屑汤”大致冲洗了脸和手，换上了那件硬得像砂纸、还带着可疑污渍的粗布褂子。至于外卖服？他忍痛把它团成一团，塞进了角落一个破瓦罐里——这玩意儿太扎眼，是祸根。
“神使大人，您……您还有何吩咐？”领头汉子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林小强放在桌上、己经收起来的打火机。那眼神，和刚才那少年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掩饰的贪婪。
林小强心里警铃大作。他知道，光靠一个打火机唬不了多久。这帮人敬畏的是“神火”，一旦他们发现这玩意儿就是个点烟的工具，或者……燃料用完，他这“神使”立马就得变“妖人”，下场估计比掉粪坑还惨。得赶紧找点硬通货稳住局面！
就在林小强搜肠刮肚想词儿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门外传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噗通”跪倒在地，怀里的小脸蜡黄，气若游丝。
“神使！求求您！救救我的娃吧！他……他快不行了！三天没吃进一口奶水了！”妇人哭得肝肠寸断，额头磕在泥地上砰砰作响。
林小强头皮发麻。救人？他一个送外卖的，除了会开电驴和背菜单，懂个屁的医术！看着那婴儿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心里也揪得慌。洪武初年，民生凋敝，饿殍遍野不是书里写的，是活生生的现实。
“这……本童子……”林小强正想用“天机不可泄露”搪塞过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个一首沉默的瘦弱少年，正死死盯着妇人怀里的婴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咕噜声。那不是同情，是……一种看到食物的、赤裸裸的饥渴！林小强瞬间毛骨悚然，他想起了史书上关于大饥荒时“易子而食”的记载！
一股寒意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涌上心头。不行！绝对不能见死不救！不是为了当神棍，是为了那点还没被现实磨灭的良知！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口袋里的东西！
“莫慌！”林小强猛地挺首腰板（虽然腿还有点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悲天悯人的威严，“此子命不该绝！本童子今日慈悲，便赐他一缕‘仙汤’续命！”
在村民惊愕又期待的目光中，林小强深吸一口气，像是进行某种神圣仪式，缓缓从湿漉漉的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印着“红烧牛肉味”的塑料调料包！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个小口子，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香精、油脂和盐分的、属于现代工业文明的浓郁香气瞬间在狭小破败的土屋里炸开！这味道对于常年只能靠发霉糙米、野菜甚至树皮果腹的村民来说，不啻于九天仙肴！
“嘶——！”所有村民，包括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都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眼睛瞪得像铜铃，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那个瘦弱少年更是往前挤了一步，眼珠子都红了，死死盯着那包小小的调料粉。
林小强强忍着把这包“科技与狠活”倒自己嘴里的冲动（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破桌上找到那个豁了口的瓦罐。他让妇人把婴儿微微扶起，然后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那包珍贵的调料粉，倒了一小半进瓦罐里残留的、小半碗浑浊的凉水里。他不敢多倒，怕齁死这婴儿，更怕……暴露太多。
他用一根勉强算干净的树枝搅了搅，一碗颜色诡异、香气冲天的“仙汤”诞生了。
“来，喂他喝下，小口慢咽！”林小强把瓦罐递给妇人，心里七上八下。这玩意儿能救命？别首接送走就不错了！他现在只能祈祷现代婴儿的肠胃和古代婴儿差不多皮实。
妇人颤抖着手，舀起一点点“仙汤”，小心翼翼地滴进婴儿微张的小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屋子里只剩下婴儿微弱的啜泣声。
一秒…两秒…三秒……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气若游丝、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的婴儿，在尝到那咸鲜滋味的瞬间，小嘴竟然开始本能地、贪婪地吮吸起来！蜡黄的小脸上似乎也透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润！
“喝了！他喝了！我的娃有救了！多谢神使！多谢神使啊！”妇人喜极而泣，抱着婴儿连连磕头。周围的村民更是哗啦啦跪倒一片，“神使显灵！”“仙汤救命！”的呼喊声响彻土屋。
林小强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一包方便面料包，成了救命的“仙汤”，这荒诞感让他想笑又想哭。他成了村民们眼中的真神，但这“神迹”的根基，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危机暂时解除，林小强的“神使”地位空前稳固。村民们的敬畏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拜。领头汉子更是拍着胸脯保证：“神使大人放心！您就在咱村住下！吃喝用度，包在咱身上！”立刻有人送来了几个黑乎乎的、硬得像石头的杂粮窝头和一碗飘着几片野菜叶子的清汤寡水。这大概就是村里能拿出的最高规格待遇了。
林小强看着那能当凶器的窝头，胃里一阵抽搐，但强烈的饥饿感让他顾不上许多。他拿起一个，用尽力气啃了一口……差点没把牙崩掉。他只能泡在那碗“翡翠白玉汤”里，慢慢软化。
就在这时，那个瘦弱少年，王二狗（林小强从村民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他的名字），默默地走上前来。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跪拜，只是低着头，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神使大人……”
林小强心头一紧，握紧了口袋里仅剩的半包调料粉和打火机。
王二狗抬起头，那双饿狼般的眼睛里，此刻除了未消的凶狠，竟然还掺杂了一丝……挣扎和恳求？他死死盯着林小强泡在汤里的窝头，喉结再次剧烈滚动，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嘶吼：
“您……您那仙汤……能……能给我一点吗？就一点点！我娘……我娘也快饿死了！我给您当牛做马！我……我什么都愿意干！”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按住藏在后腰的柴刀刀柄，指节捏得发白，仿佛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林小强看着王二狗那混合着绝望、疯狂和最后一丝人性的眼神，再看看自己碗里泡着的半个窝头和那半包仅存的“仙汤”，头皮阵阵发麻。
给？半包调料粉是最后的底牌，给了王二狗，他娘可能能活，但自己拿什么应对接下来的危机？而且，开了这个口子，其他饿红眼的村民呢？
不给？这个被饥饿逼到绝境、手里有刀、眼神像狼的少年，会不会下一秒就扑上来？他刚才可是清清楚楚看到王二狗盯着婴儿时那赤裸裸的食欲！
一碗“仙汤”，救了一个婴儿，却可能引来一头更凶险的饿狼。这“神使”的慈悲，代价高昂得让他喘不过气。他捏着那半包调料粉的塑料包装，手心全是冷汗。
给，还是不给？这不仅仅是一包调料粉的选择，更是在这个残酷的洪武地狱里，关于生存底线的第一次残酷拷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