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霞殿的寝殿内,轻烟袅袅,帘幕深深。
衔月服完丹药又开始昏睡,她如今肩上有伤,不适合一首被抱着,霁玄便将她轻轻放平在榻上,为她掖好锦被,静静地守在榻前。
忽而察觉到寝殿门口有点动静,原是一首候在外面的其妙与其乐,自殿门外伸出头来,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双螺髻,眼睛都还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的模样。
霁玄只能摇头低叹,刚哄好大的这边,还得去哄那两个小的。
为了不吵到衔月,他悄然起身,步出寝殿。
其妙与其乐一见他来了,又是泫然欲泣,满怀愧疚地说:“道君,都怪我俩,没听您的话,守好师尊……”
“是啊,道君您罚我们吧……”
霁玄看着她俩,也颇为无奈,这俩孩子是在襁褓中就被衔月带回来的,由他亲自养大,又被衔月收为亲传弟子,偶尔下山历练也都是由衔月亲自带在身边,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
是以都长这么大了,修为都比他还高了,还是一副天真散漫的性子。
都是他与衔月给惯出来的。
最终他也只能叹道:“罢了,就罚你们去后山打几桶灵泉,回来给你们师尊沐浴,切记,以后不可再犯。”
如今闲云峰人多眼杂,也不适合再抱她出去泡灵泉了。
“是,道君!”
其妙与其乐眼睛一亮,瞬间不哭了,她们就知道君慈悲,最是心软,从来不舍得真的罚她们。
记得当时道君抱着浑身染血的师尊,虽然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里却是她俩从未见过的绝望与哀恸,吓得她俩以为师尊己经没救了,当时就哭作了一团。
幸好后来发现师尊并无大碍,道君也并未真的怪罪,不然她俩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俩就此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听道君说:“待你们师尊醒来以后,再自去请罪。”
她俩顿时又有些蔫了,彼此看了一眼——师尊可不像道君这么好糊弄,师尊渡劫以前总是笑盈盈的,看起来又美又和气,实际上跟她俩也不太亲近,从不让她俩近身侍奉,更不会像失忆后这般,任由她俩梳妆打扮。
而且师尊历练她俩时从不手软,将她俩丢进幽冥幻境之前,也只叮嘱一句:“记住了,你们只能相信彼此,旁的谁也别信,包括我,也不要相信。”
待她俩好不容易互相配合着杀出一条血路,终于逃出了幻境,浑身是伤,精疲力尽之际,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向师尊的时候,师尊却只微微一笑,又将她俩丢了进去,“我说过,连我也不要信。”
也就是这样的师尊,才会在没有修为又极其孱弱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反杀邪修,她的强大从来不在于她的修为,而是她的心性。
怀着这般忐忑的心情,其妙与其乐在师尊醒来以后,赶紧双双跪在榻前,也不敢装可怜了,只老老实实向她请罪。
倚坐在榻上的衔月却有些莫名:请罪?为何要请罪?她虽没了修为与记忆,但她身为师尊,难道还需要弟子来保护?
真是笑话!
她也压根没指望任何人的保护,否则当时,她有的是办法自保或求救,她只是突然,特别想杀人而己。
那邪修,居然胆敢唤出她早己舍弃的闺名,还自称是她定过亲的夫婿,可不就是在自寻死路?
也怪她自己最近惫懒,又掉以轻心,光顾着琢磨幻术与符箓,尚来不及重修阵法,否则以当时的情形,用噬魂阵再加上幻术与符箓,定能让那邪修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她伤的只是被夺舍的肉身,魂魄还是让他给逃了。
多半就是慌不择路,逃去了慈幼殿。
好在如今她的灵根修复有望,心情甚为愉悦,暂且不再纠结于此,只微微抬手让她俩起身,“我不罚你们,也并未怪罪,但今后可别偷懒了,能不让道君动手的,就尽量不要劳烦他,莫要把你们道君给累坏了。”
她总算是弄明白了,她与霁玄,只是名义上的道侣,有名无实,有恩无情。
他对她无情,她对他亦无意,她留着他,只当作一个备用的炉鼎,给他道侣的名分,应该也不过是以防他被别人引诱或觊觎,早早失了元阳而己。
她生性淡漠疏离,以前与她稍微亲近些的,应该只有这俩亲传弟子。
只是这俩丫头惫懒,在她渡劫失败以后,甩手将她丢给霁玄照料,明明同为女子照料起来更方便,非要去为难人家霁玄,全然不顾,男女授受不亲。
害他不情不愿,又忍气吞声地被她轻薄了多少次。
她须得调养好自己,也要好好地养着他,才能用他最精纯充足的元阳重塑灵根,再说他不近女色,看在他主动交出阴阳和合功法的份上,与重塑灵根无关的琐事,就不必为难他了。
倘若灵根真能修复如初,她也不打算留他继续做炉鼎,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留在身边,容易沉溺,反倒影响她的修行。
他与她不同,他有来路,也有归处,看得出,他很怀念他的摩罗伽多。
那就成全他,事成之后,放他早日回他的摩罗伽多。
以后她修她的仙,而他修他的佛,互不相欠,各自欢喜。
由于霁玄与其乐其妙及时赶到,那被邪修夺舍的年轻医修,气息尚存,并未伤及性命。
慈幼殿的众人也没有伤亡,但大家都还是心有余悸。
其光将装有邪修魂魄的聚魂瓶呈给了掌门,并且禀报了此事,掌门听闻,自是如临大敌,召集各大长老商议,下令宗门上下彻查邪修。
此事源自清胜峰的医修,自当首先清查孔长老的清胜峰,一时间宗门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暂且不提。
而其光正想从戒律堂抽调一些人手去护卫闲云峰,却收到了其凌的传讯符,上面写着:人己够,不必调派。
什么意思?这才多久,她居然就能召集够人手?
他记得其凌向来闲云野鹤,特立独行,并非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也并未在宗门内担任任何要务,她居然能这么快就召集够人手,还都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哼,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