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如同千万把冰冷的刮骨刀,肆虐在洛阳以北连绵起伏的北邙山。枯草伏地,虬枝乱舞,发出凄厉的呜咽。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不见星月,只有一片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绵的山岭在黑暗中勾勒出巨大而模糊的轮廓,仿佛无数蛰伏的巨兽,而那些星罗棋布、或高或矮的坟茔封土,便是巨兽背脊上凸起的骨刺,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死亡。
西道身影,如同融入这片幽冥之地的孤魂,艰难地跋涉在荒芜的山道上。正是陈衍(子陵)、石莽(仲勇)、褚良(伯玉)以及白琇。
陈衍走在最前,手中紧握着那枚青铜罗盘。罗盘天池中的磁针在剧烈地左右摇摆,并非指北,而是如同受惊的活物般疯狂震颤!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遭的地势、山形、水流(枯竭的溪涧)的走向,口中念念有词:“…坎位水枯,离火隐晦…震巽风煞交冲…此地地气驳杂混乱至极!吉凶颠倒,生气断绝,是大凶的‘养尸地’格局!难怪历代皆葬于此…聚阴不散,亡魂难安!”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刺骨的湿冷阴气,不断试图钻入骨髓。褚良裹紧了单薄的旧袍,清癯的脸上透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手持一根临时削制的硬木杖,一边借力登山,一边借助微弱的晨光熹微,反复对照着手中一张匆忙绘制的简陋草图——那是根据玉函(封灵函)断裂面内侧血图(显影墨地图)临摹下来的,标注着“邙首之阴,狐丘之阳,三泉交汇,亡者之阶”的关键信息。
“狐丘…狐丘…”褚良喘息着,声音在风中显得破碎,“按图所示,‘狐丘之阳’当在此山坳之南…可这乱葬岗子似的,哪有什么明显的山丘?莫非…是指那形似卧狐的山岩?”他指向远处一片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嶙峋怪异的山崖轮廓。
石莽紧随在褚良身侧,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西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他左手扶着褚良,右手紧握着那柄短柄铁锤,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山风呜咽,卷过荒坟枯冢,带起一阵阵似哭似笑的怪响,令人头皮发麻。
“他娘的!这鬼地方,连风都带着坟头土味儿!”石莽啐了一口,压低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警惕,“总觉得…有东西在暗处盯着咱们!” 经历过边塞尸山血海的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首觉。这北邙山的死寂,比战场上的喊杀声更让人心头发毛。
白琇缀在队伍最后,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分辨。她脚步轻盈无声,像一只真正的狸猫,枯草在她脚下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断扫视着地面、岩石、以及那些被荒草半掩的坟包。她在寻找任何不自然的痕迹——脚印、被翻动的新土、或是…机关陷阱的端倪。怀中,那半只冰冷的**封灵函**紧贴着肌肤,时刻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与凶险。
天色微明,铅灰的云层透出一点惨淡的白光,勉强照亮了崎岖的山路。一行人终于抵达褚良所指的那片形似卧狐的嶙峋山崖之下——狐丘之阳。
山崖陡峭,布满了风化的裂缝和枯死的藤蔓。崖底地势相对平缓,却遍布乱石和深及脚踝的枯黄荒草。一条早己干涸、布满卵石的河床蜿蜒而过,河床对岸,隐约可见另一条更窄小的干涸溪涧痕迹。
“看!三条干涸的河道!”陈衍指着脚下宽阔的河床,又指向对岸那条窄溪,最后目光投向山崖另一侧一条几乎被乱石掩埋的浅浅沟壑,“这应该就是‘三泉交汇’之地!虽然水己枯竭,但河道走向清晰!”
他快步走到三条河道交汇的中心点附近,蹲下身,将罗盘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这一次,罗盘的磁针不再疯狂乱转,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凝固的静止状态,针尖微微下沉,仿佛被无形的重物死死压住!
“地磁凝滞,死气淤积!”陈衍脸色凝重,“此地是阴煞汇聚的‘穴眼’!‘亡者之阶’的入口,必在此处!”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交汇点附近的地面、山崖岩壁。“亡者之阶…阶…台阶?入口应是向下的…机关?” 他一边思索,一边用脚拨开地面的厚厚枯草和碎石。
褚良也凑过来,借着微光仔细查看崖壁上的岩石纹理和裂缝。“吉平血图所指,应无差错。这入口…定是被人为掩盖了!看这些岩石风化的痕迹…有些地方似乎…过于规整?”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敲击着几处看似天然的岩壁,声音沉闷。
白琇无声地走到交汇点中心,她不像陈衍和褚良那样观察宏观,而是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她的手指如同最灵敏的探针,在泥土、碎石和枯草的缝隙间极快地掠过、按压、感知。突然,她的手指在一块半埋在土里的、不起眼的青黑色卵石上停住!那石头看似普通,但触手的感觉…异常冰凉,且带着一丝极微弱的、有规律的震动!
她猛地抬头,目光投向陈衍,急促地用手势指向脚下那块卵石,又做了一个用力按压的动作,最后指向自己脚下的地面——下方!
陈衍瞬间会意:“地下有东西!机关枢纽?!” 他立刻对石莽低喝:“仲勇兄!白琇脚下那块青石!用力按下!”
石莽毫不迟疑,一个箭步上前,如同巨灵神般,抬起穿着厚重牛皮靴的大脚,对准白琇所指的那块青黑色卵石,狠狠一脚跺下!
轰隆——!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骤然爆发!整个地面都为之猛烈一震!以那块青石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千年霉烂、土腥和奇异金属锈蚀味的冰冷气流,如同沉睡巨兽的吐息,猛地从洞口中喷涌而出!
亡者之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