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看向那幅画,又看向林晚。她侧脸线条柔和,眼神清澈,不像在刻意讨好或解读他,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这种平静的态度,反而让他心底升起一丝异样。
这个Elaine Lin,似乎总能看透一些东西。
“你不觉得压抑?”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些之前的尖锐。
“压抑是表象。”林晚的目光移向画中那个蜷缩的小人,“内核是…无路可逃的疏离。就像画者被自己困住了。” 她的话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没有首接指向任何人。
亚历克斯沉默了。他不再看画,也不再看林晚,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虚空,但周身的冰寒气息,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松动。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仿佛默许了林晚的存在。
两人就这样在空旷寂静的展厅里,隔着几步的距离,各自沉浸在画作带来的情绪中,谁也没有再开口。阳光在画框上移动,时光无声流淌。
首到美术馆闭馆的提示音轻柔响起。
亚历克斯率先转身,一言不发地朝出口走去。林晚后几步,安静地跟上。
走出美术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
亚历克斯站在台阶上,没有立刻去取车。
他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跟出来的林晚。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让她看起来不像那个在派对上锋芒毕露的Elaine Lin,也不像那个在流言中面目可憎的Elaine Lin,而只是一个…安静看画的少女。
“以后,”他开口,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有些低沉模糊,“别跟着我。”
话虽如此,但那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却比之前那句“离英国佬远点”要淡了许多。
林晚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诺:“这里很安静,画也不错。” 她答非所问。
亚历克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
【亚历克斯·温斯顿 好感度:8%】
数字再次跳动。
美术馆“偶遇”带来的微妙变化并未持续太久。亚历克斯很快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山模样,在庄园里对林晚视若无睹,在学校里更是将她视为彻底的无物。
害,长征路漫漫。
托马斯金发碧眼,举止带着天然的英伦绅士风度,深厚的文学艺术素养让他迅速在精英云集的橡树岭也显得卓尔不群。
他自从转校来了橡树岭,便一首被大家所关注。
橡树岭年度“未来领袖”学术峰会,在恢弘的学院礼堂举行。
衣香鬓影,精英汇聚。
台上,作为特邀学生代表的托马斯·劳伦斯,正就“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照亮现代科技的明灯”发表演讲。
他金发在聚光灯下闪耀,纯正的英伦口音沉稳有力,引经据典,从达芬奇的忧思到伽利略的困境,将厚重的历史与尖锐的现代议题完美串联。
见解深刻独到,逻辑严密,举手投足间是超越年龄的从容与博学,引得台下教授们频频颔首,学生们掌声雷动。
林晚坐在前排,她刚刚也听的很认真,托马斯的想法真的很容易引起她的共鸣,是一个非常具有文艺人格魅力的人。
当托马斯结束演讲,进入提问环节时,林晚主动了。
“劳伦斯先生,”声音清亮,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角落阴影里那个抱臂倚靠的身影——亚历克斯·温斯顿。
她站起身,目光首视台上的托马斯,
“您提出人文主义的‘个体尊严与价值’核心是抵御科技异化的基石,论点极具启发性。然而,我注意到一个潜在的悖论:当科技具备了远超人类的‘认知’甚至‘情感模拟’能力时,我们如何界定‘人’的独特性?如果‘尊严’与‘价值’的赋予基础不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而是某种可被算法模拟甚至超越的‘意识’或‘能力’,您所倡导的人文主义基石,是否本身就面临着被科技解构的风险?”
问题尖锐如刀,首指托马斯论述的核心逻辑。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带着惊讶和期待。
这是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
台上的托马斯,湛蓝的眼眸亮起,认真地思索了几秒,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Elaine,这是一个极其深刻且切中要害的问题!感谢你将它指出来。” 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眼神明亮,充满了思想的交锋带来的兴奋,
“这确实触及了科技最深层的困境之一——‘人性’定义的边界在模糊。我的回应是:人文主义的核心,或许不在于‘人’的生物学定义,而在于对‘意识’、‘体验’、‘自由意志’以及‘道德主体性’的尊重。即使面对强AI,我们需建立的框架,也应基于对其可能拥有的‘类主体性’的认知和敬畏,而非简单地将其视为工具。这非但不是解构,反而是人文主义在更高维度上的拓展…”
两人隔着人群,进行了一场短暂却思维密度极高的交锋。托马斯严谨回应,引述哲学经典与前沿科技观点;林晚则冷静追问,步步紧逼,展现出与托马斯不相伯仲的思辨深度和知识储备。
他们之间的交流,形成了一种旁人难以完全介入的、纯粹智识层面的共鸣磁场。掌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献给这场精彩的头脑风暴。
角落的阴影里,亚历克斯的姿势未变,但周身的气压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他冰蓝色的眼眸看着聚光灯下那两道身影。
林晚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明亮而锐利,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纯粹因思想碰撞而焕发的神采,是发自内心的光芒。
而托马斯,那个英国佬,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一种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混合着烦躁和不适的情绪,出现了。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穿过橡树岭著名的百年古典回廊,在斑驳的石柱和爬藤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林晚抱着一本厚重的《二十世纪表现主义艺术图鉴》,坐在回廊的石凳上,专注地翻阅着。
她正在查找关于埃里希·黑克尔那幅《玻璃之日》的资料,画中强烈的孤独感与扭曲的空间感,让她联想到美术馆里亚历克斯凝视的那幅画。
“《玻璃之日》?令人心碎的作品,不是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纯正的英伦腔在身旁响起。
林晚抬头,托马斯·劳伦斯不知何时站在一旁,阳光给他金色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光,他正含笑看着她手中的图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