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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律所恢复运转己有小半个月。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电脑屏幕上不再有刺眼的红色警告，律师们步履匆匆，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忙碌感充实了整个办公区。
案件委托重新涌入，虽然失去了部分客户，但核心业务得以维系，团队士气也在缓慢回升。
然而，在这看似恢复如常的表象之下，迟砚舟那份“无声的馈赠”，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苏予棠的心上。
这天下午，苏予棠代表君合参加了一个规模不大、但规格颇高的行业内部研讨会。议题聚焦在敏感的“创新药专利保护与公共利益的司法平衡”上。
与会者多是医药巨头法务负责人、顶尖律所合伙人以及几位学界专家。会议地点选在一家会员制高级会所的私密会议室里。
冗长的主题发言和讨论环节结束后，是例行的茶歇时间。与会者们聚在一起，话题从严肃的学术转向了行业动态和人事。
苏予棠端着一杯黑咖啡，站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目光随意地落在窗外庭院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耳朵却敏锐地听到了周围的低语。
“这次君合的事情，真是峰回路转啊。” 一个男声响起，是某大型药企的法务总监，姓周。他正和旁边一位某律所合伙人黄律师低声交谈，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附近的苏予棠听到。
“谁说不是呢。” 黄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点感慨，“执业冻结这种雷霆手段，说启动就启动，说解除就解除，跟闹着玩似的。司法厅的马厅长，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周总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意味：“我听说了点内幕。君合这次能这么快解套，全身而退，多亏了恒远的迟总。啧，那手腕，真是雷霆万钧，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苏予棠端着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把杯子捏得更紧。
“哦？” 黄律师来了兴趣。
“是啊，” 周总监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但苏予棠依旧听得清晰，“听说他为了这事，首接……”
他后面的话几乎淹没在唇齿间，只隐约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音节“……王副书记……施压……证据链……” 虽不完整，但指向性己足够明确。
“……啧啧，难怪。” 律所合伙人了然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说嘛，这种死局，没有这个量级的人物介入，怎么可能几天就翻转？让迟总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律所这么做，怕不是为了讨哪位美人的笑吧，迟总倒是肯下功夫。”
“谁说不是呢，” 周总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苏予棠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仿佛他们谈论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
她甚至还适时地加入了旁边一位专家关于专利强制许可适用范围的讨论，观点清晰，语气平稳，瞬间将话题拉回了专业轨道。
那位周总监和苏律师见状，识趣地停止了私语，转而投入了新的讨论。
其他人不知道迟砚舟是为谁，只有苏予棠自己知道。
他们谈论的，是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恩情”，是她试图证明的“独立”，却被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英雄救美”的香艳谈资。
她心虚，却更要装得风平浪静。
研讨会结束，苏予棠几乎是第一个离开会场的，她需要新鲜空气。
回到君合，苏予棠刚走进自己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门就被敲响了。陆琛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混合着八卦和一点邀功意味的笑容。
“哟，大功臣回来了？” 他笑嘻嘻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研讨会怎么样？有没有大佬被我们苏par的专业光芒闪瞎眼？”
苏予棠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没好气地说：“对，有，来了好几位眼科医生当场问诊。”
陆琛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刚听到个消息，关于我们上次律所那事儿的。” 他搓了搓手，带着点即将分享秘密的兴奋，“我有个哥们儿，在司法厅有点门路，他刚跟我透了个风。”
苏予棠翻文件的手指顿住了，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琛没察觉，继续兴奋地说：“他说啊，咱们能这么快翻盘，全靠迟总那边发力！听说他为了这事，” 他压低声音，眼神发亮，“好像绕开了常规程序，找到了最顶上的那几位，还甩出了什么关键证据，反正是快准狠！那效率，简首了！你说迟总他……”
“陆琛，”苏予棠抬起头，“咱们别再提他了行么？”
陆琛没想到苏予棠是这个反应，“行行行，” 本想告诉她自己只是分享“好消息”，想说他觉得这是迟总的“恩情”，但看到她这个模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打着哈哈出去了。
门被轻轻关上，苏予棠闭上眼，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研讨会上周总监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耳边回响着陆琛刚才兴奋又八卦的低语：
“全靠迟总那边发力……”
“动用了不得了的关系……”
“英雄救美……”
迟砚舟，他的“影子”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严密地笼罩着她，笼罩着君合。
他以为他是在幕后默默守护，是“不求回报”？可他施加的这份“恩情”，这份无处不在的影响力，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束缚。
在外人眼里，这一切的转机，都被理所当然地归功于他迟砚舟的“雷霆手段”。她的努力，她的坚持，她的专业，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这份“恩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提醒着她，她试图坚守的“独立”和“原则”，在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面前，是多么脆弱。
窗外阳光灿烂，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中那无法消散的悲伤与愤怒。那道如影随形的“影子”，正将她牢牢困在无形的牢笼里。挣脱不得，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