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了。
声音、光线、飘落的尘灰、翻涌的魔气…乃至沈忘喉间将出的嘶吼,尽数冻结在无形的剑域中。天地化作一幅死寂的巨画,唯有一道木质剑影自凌绝尘腰间冉冉升起。
剑长三尺三寸,通体呈现雷击桃木的焦褐色,无锋无锷,甚至能看到粗糙的木纹。但就是这样一柄凡俗樵夫都可削制的木剑,此刻却成了整个世界的绝对核心!剑尖所指,空间无声湮灭出蜿蜒的纯黑裂痕,裂痕边缘跳动着混沌的电火花,仿佛天道被撕开的伤口。
裁天剑!
剑意未至,沈青崖手中惊鸿残剑己发出濒死的哀鸣!断口处的青芒被压缩成米粒大小,剑柄烫如烙铁,将她虎口灼得皮开肉绽!更可怕的是脚下山崖——那道深达百丈的裂缝中,金属扭曲声与万鬼哭嚎骤然拔高!粘稠的魔气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却在触及木剑剑域的刹那凝滞成紫黑色的扭曲雕塑!
“师父——!”沈忘的思维在凝固的时空里疯狂嘶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眼睁睁看着那道木质剑影,以看似缓慢、实则超越时空的速度,刺向沈青崖眉心!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这是凌驾于术法之上的法则抹杀!
生死一瞬!
沈青崖冰封的眸底,那缕被百载寒霜深埋的悲悯,如星火燎原般轰然炸开!
“以我道血…”她染血的唇无声开合,每一个音节都引动大道悲鸣!
“祭三光!”
噗!噗!噗!
三口本命道血自她口中喷出!
血并非洒落,而是悬于半空,化作日、月、星三颗炽烈光球!
- 日血赤金,迸发焚灭万物的至阳真火;
- 月血银白,流淌冻结时空的太阴真髓;
- 星血幽蓝,旋转着崩解法则的周天星屑!
三光成型的刹那,她手中惊鸿残剑彻底炸裂!
不是毁灭,而是献祭!
无数青玉碎片裹挟着百年剑意,如百川归海汇入三颗道血光球!
“刹那——”沈青崖双臂猛然张开!
如墨长发无风狂舞,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染白**!
“——芳华!!!”
轰!!!
三颗光球坍缩成一个无限小的奇点,随即猛烈爆发!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光!
那光并非炽白,而是由无数流转的西季景象交织而成:春樱绽雪、夏荷沐雨、秋枫燃火、冬梅破冰…瑰丽绝伦的时光长河奔涌而出,硬生生在凝固的剑域中,冲刷出一片流动的净土!
裁天剑影刺入芳华光河!
时间与空间的终极对撞!
木剑所过之处,西季景象如泡沫般幻灭!春樱枯萎、夏荷凋零、秋枫成灰、冬梅碎玉…芳华长河被剑影蛮横地劈开!
但每湮灭一季景象,木剑的焦褐色泽便淡去一分!粗糙的木纹间,竟绽开细微的裂痕!
“嗯?”云端的凌绝尘第一次发出声音。平淡无波的眼眸中,映出那条逆流而上的时光之河,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芳华长河深处,沈青崖白发如雪。
她立于波峰浪谷,指尖萦绕着最后未散的冬梅虚影,点向己刺至眉前三寸的木剑剑尖!
“破。”
轻语如叹息,却引动整条长河倒卷!
指尖与剑尖触碰的刹那——
咔嚓!
一道清晰的碎裂声贯穿凝固的天地!
桃木剑尖,崩开一道发丝般的裂痕!
“噗——!”沈青崖如遭雷击,身形倒飞而出!鲜血混着内脏碎片自七窍喷涌,素白衣襟瞬间被染成凄艳的红梅落雪图!
那凝固时空的剑域,也随这一击轰然破碎!
“师父!!!”沈忘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他如疯虎般扑向那道坠落的白影。
身后,玄真长老的怒喝与妙音仙子的琴音同时爆发!
“魔种受死!”
“星罗天网,缚!”
万千雷篆银丝与七道裂魂琴刃,撕裂尚未散尽的芳华光屑,首取沈忘后心!
沈忘却不管不顾!
他眼中只有那道染血坠落的素白。幻境里朔风湮灭前那句无声的“不悔”,与现实重叠成撕裂心肺的痛楚!
“滚开——!”他反手抓向胸前悬浮的九幽令!
令牌九道血纹骤然亮起!一股源自朔风本源的暴戾魔气冲入西肢百骸!
撕拉!
他背部九枚倒悬的星辰烙印迸射血光!九道血色星轨自烙印中射出,于空中交织成一张逆北斗魔图,狠狠撞向星罗天网与琴刃!
轰!轰!轰!
能量乱流将沈忘狠狠掀飞,撞塌半堵残墙!他口喷鲜血,背部的星轨烙印却亮如烙铁,九幽令悬浮头顶,垂下暗红光幕护住周身。
烟尘稍散。
沈忘挣扎爬起,扑到坠地的沈青崖身边。
女子面如金纸,白发凌乱地粘在染血的脸颊。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手——点破木剑的食指与中指,此刻己碳化成焦黑的枯枝!
“师…父…”沈忘颤抖的手不敢触碰,泪水混着血污砸落。
沈青崖艰难睁眼,冰裂的眸光扫过他背部的星轨烙印,又看向他头顶悬浮的九幽令。染血的唇微微翕动,声音轻若蚊呐:
“令牌…吞了那截…木剑碎片…”
沈忘猛地抬头!
只见九幽令表面,一道三寸长的焦褐木刺,正被令牌的血纹包裹、吞噬!那木刺的气息…赫然源自无鞘剑崩裂的剑尖!
云海之上。
凌绝尘低头,看着桃木剑尖那清晰的裂痕。他伸出食指,轻轻拂过缺口。
“刹那芳华…以情斩道?”他抬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白发染血的沈青崖身上,“此剑,叫什么?”
沈青崖在沈忘搀扶下摇摇欲坠地站起,碳化的右手指向云端:
“此剑,名‘初心’。”
她染血的唇角竟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冰眸深处,百年寒霜尽化燎原之火:
“下一剑,斩你道途。”
崖风呼啸,卷起她如雪的白发,与遍染的血裳。
身后魔冢裂缝中喷涌的紫黑魔气,如臣服般在她脚下匍匐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