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如血的月光自崩塌的塔顶豁口倾泻而下,将整个摇摇欲坠的晶体密室浸染得如同炼狱血池。冰冷的、带着浓郁怨念和精血腥气的“月光”流淌过碎裂的晶体地面,攀爬上那些悬浮在能量乱流中、依旧无声吟唱着锁灵咒文的苍白克隆体,也将云无月锁骨下那幽幽发光的“柒叁玖”烙印映照得无比清晰刺眼。
莫离的指尖距离柱体裂痕深处那颗搏动的“莫雨·地脉容器初号”心脏,仅有寸许之遥,却被数百克隆体叠加的锁灵咒文死死禁锢,如同陷入凝固的血琥珀。他右脸的石化区域在血色月光下蔓延得更快,冰冷的触感己侵蚀到耳根,皮肤下扭动的黑色符纹发出贪婪的幽光,疯狂汲取着这污秽的月华。左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焚尽瞳孔,滔天的恨意与绝望在胸腔中冲撞,却被无形的枷锁死死压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僵持中,异变再生!
泼洒而下的血色月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意志的召唤,不再均匀流淌,而是在密室中央、微型锁灵柱的上空,疯狂地汇聚、凝结!
粘稠的血光扭曲、拉伸、塑形,如同有一只无形巨手在揉捏着血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迅速清晰。它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血色月光和精纯的怨念能量构成,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轮廓的线条冷硬,带着一种非人的完美与冰冷。
最终,一尊身影悬停在血月之中。
他穿着宽大的、由流动血光凝成的祭袍,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流动的血雾之后,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点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漩涡!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漠视万物、掌控生死的恐怖威压。他的下半身呈现出诡异的半石化状态,如同粗糙的灰白岩石与流动的血光交织,凝固在腰腹位置,散发着灭绝生机的死寂。
九岳尊者!或者说,是锁灵柱核心怨念与地脉精血凝聚出的、九岳的一道强大残魂!
残魂的右手缓缓抬起,血光涌动间,一柄刻刀在他掌心凝聚成型。刀身狭长,弧度流畅而危险,通体漆黑,唯有刃口处流淌着一线极细的、如同活物般的暗金光芒——那光芒的形态与韵律,竟与莫离右脸皮下游走的黑色符纹,以及他体内源自石脉的悸动,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这柄刻刀的气息,与莫离觉醒葬魂触觉时凝聚的命魂刻刀,如出一源!只是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邪恶。
“挣扎……徒劳……”一个非男非女、空洞冰冷、仿佛由无数怨灵呓语叠加而成的声音,首接在莫离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九岳残魂那双漆黑的漩涡之眼,穿透了凝固的空间,精准地“注视”着被锁灵咒文禁锢、指尖几乎触及暗红心脏的莫离。
“你,是钥匙……”残魂冰冷的声音如同刻刀刮过灵魂,血光构成的祭袍衣袖微动,指向莫离,“以石脉为胚,以契约刻魂……锁灵之柱的活钥匙……开启地脉之力的门户……”
那声音顿了顿,漆黑漩涡般的“目光”移向裂痕深处那颗微弱跳动的暗红心脏,以及周围数百具无声吟唱的苍白克隆体。
“而她……”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波动,“完美的活枢……双生之魂,纯净之器……承接钥匙,转化精血,永续不绝……万载基业,皆系于此……”
活钥匙!活枢!
冰冷的宣告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莫离的血液!原来如此!他那被觊觎的石脉,从来不是什么诅咒,而是被精心选定的、用以开启锁灵柱核心的“钥匙”!而莫雨……她那纯净的灵魂和特殊的命格,从一开始就被设计为承接钥匙之力、转化地脉精血、维持锁灵柱永恒运转的“枢机”!所谓的“容器初号”,根本不是孤例,而是整个锁灵柱体系运转的核心部件!
莫离的灵魂在咆哮,在泣血!他看到了真相,那比葬魂回廊的血书、比玄螭鳞片投射的影像更加残酷、更加冰冷的真相!他和莫雨,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只是九岳万载野心的工具!是锁灵柱这座吞噬大陆生机的巨兽上,两个被预定好的、无法逃脱的零件!
“呃啊啊啊——!”极致的痛苦和愤怒冲破了锁灵咒文的压制,莫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被禁锢的身体剧烈挣扎,右脸上的石化区域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试图挣脱这命运的枷锁!
九岳残魂那双漆黑的漩涡之眼微微转动,漠然地“看”着莫离徒劳的挣扎。他手中那柄由血月凝聚、流淌着暗金光华的命魂刻刀缓缓抬起,刀尖遥遥指向莫离的心脏。一股灭绝一切的冰冷意志开始凝聚。
“钥匙失控……当……重塑……”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云无月瞳孔骤缩,想要动作,却被锁灵咒文和九岳恐怖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铁匠更是被那冰冷的杀意激得浑身僵硬,眼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莫惊澜!!!”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咆哮,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哀鸣,猛地炸响!是铁匠!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挣脱了部分压制,布满烫疤和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燃烧着一种混合着疯狂、痛苦和最后一丝清明的火焰!他不再看向九岳的残魂,不再看向那恐怖的血月刻刀,而是死死盯着自己那条包裹着厚重铁皮的瘸腿!
“你看看这个!你看看她啊!!”铁匠癫狂地嘶吼着,布满老茧的双手如同铁钳,狠狠抓住覆盖在瘸腿上的厚重铁皮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伴随着肌肉撕裂和骨骼摩擦的刺耳声响,竟硬生生将那层铁皮撕扯了下来!
铁皮之下,并非预想中残缺的肢体,而是一段被某种暗金色符纹强行禁锢、早己石化成灰白色的残肢!而在那石化残肢的断面中心,牢牢镶嵌着一块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是上等的羊脂白玉,但此刻己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色泽暗淡。玉佩的正面,用极其精巧的刀工,阴刻着一对交颈而鸣的比翼鸟。玉佩的背面,则刻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这竟是一块婚约玉佩!玉佩的边缘,沾染着早己干涸发黑的陈旧血迹。
铁匠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块镶嵌在他石化断肢中的玉佩狠狠扯下,用沾满自己鲜血和污垢的手,高高举起,对准了血月中九岳残魂那双漆黑的漩涡之眼!
“这是阿绣的玉佩!是你亲手刻给她的!是你当年在断魂崖下,跪着求她收下的!莫惊澜!你睁开你那被石头塞满的狗眼看看!你还认得它吗?!你还记得阿绣吗?!”铁匠的声音嘶哑泣血,每一个字都带着剜心剔骨的悲愤和质问。
玉佩在血色月光下,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柔光,那上面“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刻痕,仿佛带着穿越万载时光的叹息与哀伤。
九岳残魂那缓缓抬起的、握着血月刻刀的手,骤然停滞在半空!
他脸上流动的血雾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双漆黑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之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那空洞冰冷的呓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迷茫和痛苦的破碎音节:
“阿……绣……?”
那声音不再非男非女,而是带着一丝属于青年莫惊澜的、被尘封了万载的颤抖。
就在九岳残魂意识因为这婚约玉佩而产生剧烈波动、陷入短暂茫然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铁匠高举的那块布满裂痕的婚约玉佩中心,一道原本就存在的旧裂痕,突然无声地扩大、延伸!
随着裂痕的扩大,一小撮极其细微、柔软蜷曲的、带着初生婴儿特有淡金色的胎发,竟从那道新裂开的缝隙中,缓缓地……渗了出来!
胎发细软如绒,在粘稠冰冷的血色月光下,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生命气息。这气息与玉佩本身的柔光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与这片污秽绝望之地格格不入的温暖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