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深处,曲径通幽,绕过一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静谧的莲池。池中并蒂莲开得正好,粉瓣白蕊,相依相偎。
此地,己无旁人。
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在此刻变得浓烈而刺鼻。方才还走在唐三藏身侧,巧笑倩兮的“蝎美人”,脚步倏然一停。
她脸上的娇媚与柔顺,如退潮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冰冷与怨毒。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择人而噬的杀机。
“圣僧,这并蒂莲好看么?”她的声音依旧娇媚,却透着一股阴冷的寒气。
唐三藏驻足,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池中莲花,仿佛丝毫未觉身旁的变化,点头笑道:“好看。生当并蒂,死亦同根,是人间至美。”
“可惜,你看不到了!”
话音未落,蝎美人周身妖气轰然爆发!
那身鹅黄色的宫装瞬间炸裂,身形在浓郁的妖雾中急剧膨胀、扭曲。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爆响,一只足有丈许大小,通体呈五彩斑斓之色的巨蝎,轰然现出原形,重重地砸在地上,八足如钢钩,将汉白玉铺就的地面都刮出了深深的划痕。
那股冲天的妖气,瞬间将此地的花草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败。
“唐三藏!”巨蝎口吐人言,声音尖利刺耳,再无半分娇柔,“任你道行高深,也休想逃过我这‘倒马毒桩’!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它那高高的蝎尾,猛地一振!
尾端那根足有儿臂粗细,闪烁着乌黑幽光的毒刺,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奔唐三藏的心口要害!
这一刺,快、准、狠!凝聚了蝎子精毕生修为与怨毒,其上蕴含的剧毒,连佛祖的金身都曾被蛰伤过。
远处凉亭里,女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对自家夫君有着绝对的信心,但眼见这般凶恶的场面,玉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凤袍。猪八戒更是吓得一哆嗦,嘴里的点心都忘了嚼,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心中暗道:“乖乖,这婆娘动真格的了!师父他……顶得住吧?”
千钧一发之际,面对这足以让大罗金仙都为之色变的一击,唐三藏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甚至没有闪躲,没有格挡。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眼前刺来的不是毁天灭地的毒桩,而是一阵拂面的清风。
“叮——!”
一声清脆至极,宛如玉磬相击的鸣响,在寂静的莲池畔突兀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势不可挡的黑色毒刺,精准地刺在了唐三藏胸前的月白僧袍之上。
然而,想象中血腥的场面并未出现。
那根无坚不摧的倒马毒桩,在接触到僧袍的刹那,竟仿佛刺在了一块混沌神铁之上,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蝎子精那双巨大的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毒桩,正被一股温润、浩瀚、却又坚不可摧的力量死死抵住。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唐三藏的胸口,有一层淡淡的,宛如琉璃净水般的光华一闪而逝。
那是源自观音菩萨杨枝甘露的本源之力,经“人道”转化,早己为他铸就了万法不侵,百毒辟易的【甘露圣体】。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在蝎子精那愈发惊恐的注视下,她那根坚逾金刚的倒马毒桩,从中断裂。
后半截还连在她的尾巴上,而那乌黑发亮的前半截毒刺,则“铛”的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唐三藏的脚边,在汉白玉地面上弹跳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全场,死寂。
蝎子精彻底傻了,巨大的蝎身僵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塑。
唐三藏缓缓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连一丝褶皱都未曾出现的僧袍,随即弯下腰,用两根手指,将那半截断掉的毒刺,不疾不徐地捡了起来。
他将毒刺拿到眼前,迎着阳光端详了片刻,像是在品鉴一件稀有的古玩。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己经彻底呆滞的巨蝎,用一种极为认真,甚至带着几分探讨意味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嗯,质地坚硬,尖锐锋利,卖相倒是不错。”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最后给出了结论。
“就是……脆了点。回头找个工匠,好生打磨打磨,去掉上面的毒性,正好给陛下当一枚绣花针用,想来是极好的。”
绣……绣花针?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蝎子精的神魂之上。
她最引以为傲,赖以成名,连佛祖都忌惮三分的至强神通,不仅没能伤到对方分毫,还被当场崩断……最后,得到的评价,竟然只配……当一枚绣花针?!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一万倍!
这是一种从“道”的根源上,进行的无情碾压与极致羞辱!
“噗——”
蝎子精猛地喷出一口五彩斑斓的妖血,那巨大的蝎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那双复眼中,所有的凶狠、怨毒、贪婪,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崩溃。
她的道,是“毒”,是“刺”,是凭借这至强一点,破尽万法。
可现在,她最强的“点”,在一个男人面前,脆弱得像一根麦秆。
她的道,在这一刻,碎了。
远处,女王看到这一幕,那双美丽的凤目中,异彩涟涟,几乎要溢出光来。她心中的爱慕、骄傲与崇拜,再次攀升到了一个新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高度。
这个男人,她的男人,总是能用这般风轻云淡,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方式,创造出最震撼人心的奇迹。
唐三藏看着那失魂落魄,妖气都开始紊乱消散的蝎子精,轻轻摇了摇头。
杀她?
太麻烦,还脏了手,更会惊扰了这满池的莲花。
他心中,瞬间有了一个更有趣的安排。
……
翌日破晓,洒扫庭除的几个宫娥凑在一块儿,压低了嗓门儿,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的正是昨日那位摇曳多姿,自称青丘来的贵客。
“哎,你们听说了没?那位‘公主殿下’,后来就没影儿了!”
“谁晓得呢?瞧她那媚劲儿,就不是个安分的,保不齐是哪儿冲撞了陛下,给撵出宫去了吧?”一个宫娥撇撇嘴,言语间不无揣测。
“噤声!小点儿声!”另一个宫娥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凑近了些,嗓音压得更低,“我跟你们讲件奇事儿,新鲜得很!今儿个天刚蒙蒙亮,内务府的沙总管,竟领了个新人来,让她专扫宫门外的落叶。”
“嗨,这有啥稀罕的?宫里添人减人不常有的事儿么。”先前说话的宫娥不以为意。
“怪就怪在,那新人呐,”爆料的宫娥顿了顿,吊足了胃口,“身上套着件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整个人痴痴傻傻的,那双眼睛空洞洞的,像是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你们猜猜她是谁?”
这话一出,众人哪里还按捺得住,齐齐探头探脑,朝着宫门方向张望。
可不,宫门阶下,确有个身形依旧看得出几分窈窕的女子,正握着一把比她人还高的竹制大扫帚,一下,一下,有气无力地拨弄着地上那几片孤零零的枯叶,动作机械又茫然。
晨曦微光斜斜地打在她那张仍算得上艳丽,却全无半分生气的脸庞上,衬得那份憔悴愈发刺眼。
待宫娥们看真切了她的容貌,霎时间,抽气声此起彼伏,个个都下意识地掩住了嘴巴,脸上写满了大大的惊疑与不可思议。
那阶前扫地的,不是旁人,竟是——昨日还那般仪态万千,娇声软语,口称“蝎美人”的所谓青丘公主?!
简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