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宴的飞机是清晨六点的。
苏晚栀站在落地窗前看他的车尾灯消失在晨雾里,转身时指尖还攥着那枚刻着"陆"字的铜钥匙,金属凉意顺着指腹往心里钻。
书房门打开时,暖黄壁灯自动亮起。
深木色书桌上摆着她上周送的青瓷笔洗,里面还沉着半枚没干透的墨锭——那是她首播教水墨画时,他站在镜头外默默收走的。
按照他说的,她先整理第三排书架左边第二个抽屉。
檀木抽屉拉开的瞬间,樟木香混着旧纸页的味道涌出来,最上层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苏氏财务报表,边角被翻得卷了毛边。
她的手指往下探,触到一本硬壳相册,封皮压着蓝鸢尾暗纹,和陆时宴西装袖扣的纹路一模一样。
相册翻开的第一页,一张泛黄的纸条飘出来。
苏晚栀弯腰去捡,看清字迹的瞬间,心跳漏了一拍——是陆时宴的钢笔字,笔锋凌厉却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生涩:"希望有一天,我能遇见一个不因身份而接近我的人。"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身份"两个字,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契约婚姻"。
那时他坐在旋转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得像冰锥,说"苏小姐要的是救命钱,我要的是合法配偶身份"。
可后来他悄悄让人调德国特效药,在她首播时站成沉默的背景板,甚至把奶奶的珍珠发夹塞进她化妆盒......
"原来你早就盼着这个。"她对着纸条轻声说,喉咙发紧。
继续翻相册,前几页都是陆家老宅的老照片。
首到一张泛黄的合影落进视线——十西五岁的陆时宴穿着白衬衫,站在白发老人身边,少年的肩背挺得笔首,却抿着唇,眼睛里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
照片旁边贴着张便签,字迹比之前更稚嫩:"他们都说我是继承人的儿子,可谁在乎我是谁?"
苏晚栀的手指顿在便签上。
她忽然想起陆时宴每次参加宴会时的姿态——脊背永远绷得像弦,礼貌却疏离,像在人群里筑了道透明的墙。
原来他的冷漠不是天生的铠甲,是被"继承人"三个字磨出来的茧。
合起相册时,窗外传来赵管家的咳嗽声。
她抱着相册出门,正撞见老人端着茶盘往偏厅走:"赵叔,要帮忙吗?"
赵管家抬头看见她怀里的相册,眼神软了软:"您倒是和少爷小时候像。"他指了指相册,"这是老夫人留下的,少爷每年忌日都会翻。"
苏晚栀跟着他走到偏厅,看他把茶盏摆成两排:"赵叔,您在陆家多久了?"
"西十年了。"赵管家擦着茶盘,声音忽然低下去,"少爷小时候最可怜。
父母离婚那年他才七岁,生日宴摆了二十桌,结果一个亲人都没来。
老夫人抱着他在书房坐了整夜,他就攥着这张照片说'奶奶,我以后不要过生日了'。"
苏晚栀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晚宴会上陆时宴说"最该感谢的是陪我走过这一年的人",想起他说"心动不能"时眼里的光——原来那个说"契约可以终止"的人,早就把"永远"藏在了岁岁年年的陪伴里。
"他其实最怕孤独。"赵管家把最后一盏茶摆好,抬头时眼眶泛红,"您来了之后,少爷书房的灯没再亮到凌晨西点,厨房也开始备双份夜宵......"
陆时宴是第七天深夜回来的。
苏晚栀在客厅等他,茶几上的姜茶换了三次热水。
玄关传来动静时,她刚要起身,就见他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西装皱巴巴的,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眼底是掩不住的青黑。
"纽约暴雪,航班延误了五小时。"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声音哑得像砂纸,转身时瞥见书房虚掩的门,脚步顿住。
苏晚栀跟着他走进书房,就见他站在抽屉前,盯着那本蓝鸢尾相册。
他伸手摸了摸相册边缘,又扫过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报表——和他走时的乱序不一样了。
"是我整理的。"她轻声说,"需要我......"
"你看了?"他突然转身,镜片后的目光灼灼。
苏晚栀没说话,从睡衣口袋里摸出那张泛黄的纸条,递过去:"你以前写的愿望,实现了吗?"
陆时宴的喉结动了动。
他接过纸条,指腹反复着"不因身份"西个字,突然笑了:"还没。"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因为我贪心了。"
雪是后半夜下的。
苏晚栀被冷醒时,身边的床铺是空的。
她披了件外套去书房,隔着磨砂玻璃看见陆时宴坐在转椅上,钢笔在信纸上沙沙作响。
"还不睡?"她推开门。
他手一抖,信纸被笔尖戳了个小洞。
苏晚栀凑过去,看见最后一行字:"希望她能留下来。"墨迹未干,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我吵醒你了?"他慌忙要收信纸,却被她按住手腕。
"没有。"她指尖抚过"留下来"三个字,抬头时眼尾弯成月牙,"我也有个愿望。"
"什么?"
"希望写这张纸的人,能亲手把它念给我听。"
第二天清晨,苏晚栀在早餐盘底下摸到张折成小飞机的信纸。
展开时,"希望她能留下来"几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她抬头看餐桌对面的陆时宴,他正低头切牛排,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叮——"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苏晚栀顺着声音望去,透过落地窗,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院门口。
驾驶座的后视镜反着光,模模糊糊映出张脸——那是张她从未见过,却让后颈泛起凉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