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
他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代码,喉结滚动两下:“苏小姐,加密层是军用级的……可能需要——”
“多久?”苏晚栀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钢丝。
“最多十分钟。”小杨的指尖突然顿住,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破解了!”
苏晚栀几乎是扑到电脑前。
发件人地址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那是父亲苏建业二十年前创办苏氏时注册的私人邮箱,三年前公司破产时她亲手注销的。
邮件正文只有两行,字迹是父亲惯用的瘦金体,每个字都带着钢笔尖戳破纸背的力道:“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己无法阻止他们。顾北川只是棋子,真正的对手……还在幕后。”
“啪嗒。”
苏晚栀手中的马克杯坠地,咖啡在米白地砖上洇开深色的河。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槽牙咬得发疼——三天前她在病房握着父亲的手,他还在输氧管后含糊说“爸爸累了”,此刻这封信却像一记耳光,将她以为的真相撕得粉碎。
“苏小姐?”小杨小心翼翼递来纸巾,“需要我追踪IP吗?”
“不用。”苏晚栀弯腰捡起碎片,指腹被锋利的瓷片划破,血珠滚进咖啡渍里,“去查这个邮箱最后登录地点,以及……”她喉结动了动,“最近三个月所有接触过我爸医疗记录的人,包括护工、保洁。”
小杨应了声退下。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像极了父亲住院部仪器的滴答声。
苏晚栀望着窗外陆家大楼的玻璃幕墙,记忆突然翻涌——十二岁那年她躲在书房雕花门后,看见父亲对着老式座机压低声音:“老周,有些事必须埋在地下”;十七岁生日夜,她站在玄关等父亲,看见他西装裤脚沾着泥,眼神像淬了冰;三个月前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病人意识模糊”,可当她凑近喊“爸爸”时,那只插满针管的手,分明轻轻动了动。
“叩叩。”
陆时宴推开门时,正看见苏晚栀倚着窗,发梢被风掀起,眼尾泛着红。
他脚步微顿,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是她最近总说喝不够的雪梨百合汤。
“时宴。”苏晚栀转身,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你说,一个人能藏多少秘密?”
陆时宴没说话,伸手将她散在耳后的碎发别好。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她心里,像一根定海神针。
“我让人查了。”他指腹她发顶,“你父亲的主治医生三年前被天晟挖走过,护工里有两个是顾家旁支的远亲。”
苏晚栀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所以那封邮件……”
“是他自己发的。”陆时宴替她把话说完,“加密系统用的是苏氏早期内部软件,只有他和当年的核心团队懂。”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
苏晚栀的手机在此时震动,顾北川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备注还是三个月前他堵在苏氏旧址时存的“疯狗”。
“苏小姐。”顾北川的声音比往日低了八度,像被砂纸磨过,“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们可以谈谈吗?或许……”他停顿两秒,“我们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
苏晚栀望着陆时宴,后者微微颔首。
她按下接听键:“滨江咖啡厅,半小时后。”
挂断电话时,陆时宴的手机正好响起。
唐总监的声音从车载蓝牙里传来:“顾北川联系了三家海外私募基金,在试探出售天晟旗下科技板块的意向。”
陆时宴转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后视镜里苏晚栀紧绷的下颌线:“继续盯着。如果他真想合作……”他指节敲了敲方向盘,“安排下周的会面。”
“时宴?”苏晚栀察觉他的停顿。
“顾北川在抛饵。”陆时宴将车停在咖啡厅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但幕后的人要的不是天晟,是……”他没说完,指腹点了点她心口。
滨江咖啡厅的落地窗外,江水翻涌着暗灰色的浪。
顾北川坐在老位置,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
见苏晚栀进来,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我连保镖都没带。”
“说重点。”苏晚栀落座,咖啡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脆响。
顾北川从西装内袋摸出个U盘,推过桌面:“这是天晟近十年的资金流向,你父亲的名字,在最底下那层。”他喉结滚动,“三年前苏氏破产那晚,我在你家书房看到他烧文件——不是账本,是照片。”
苏晚栀的手指扣住U盘,指节泛白:“什么照片?”
“看不清。”顾北川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但他烧完后说,‘晚晚,爸爸要给你铺条最干净的路’。”
咖啡厅的挂钟敲响八点。
苏晚栀捏着U盘冲出大门时,陆时宴正倚着车门抽烟。
火星在暮色里明灭,照见他紧抿的唇线。
“去医院。”苏晚栀坐进副驾,“现在。”
陆时宴没问原因,踩下油门的瞬间,她听见他低低说:“我陪着。”
重症监护室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苏晚栀隔着玻璃看床上的老人——他的头发更白了,皱纹里浸着病态的青,可当她推开门时,那双眼,分明缓缓睁开了。
“爸?”苏晚栀的声音在发抖,她扑到床边,握住那只布满针孔的手,“你醒了?什么时候?为什么不——”
“晚晚。”苏建业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却清晰得惊人,“你以为你在复仇?”他枯瘦的手指抬起,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珍珠发夹——那是她十六岁生日他送的,“其实你在完成我的遗愿。”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护士推着抢救设备冲进来,陆时宴将苏晚栀往后带了带。
她望着医生们忙碌的身影,耳边还响着父亲的话。
首到护士说“病人情况稳定”,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背被指甲掐出月牙印。
深夜十一点,陆家顶楼公寓。
苏晚栀坐在飘窗上,望着楼下川流的车灯。
她摸出手机想给陆时宴发消息,屏幕却突然亮起——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显示“未知”,标题只有两个字:“告别”。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