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陆时宴的第三个闹钟在枕头下震动。
他闭着眼摸索着按掉,手指在床头摸到昨晚特意放在这里的棉质家居服——苏晚栀说过,厨房地砖凉,穿厚点别着凉。
窗帘缝隙漏进极淡的青灰色天光,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拖鞋刚触到地面就顿住。
身后传来苏晚栀均匀的呼吸声,像小猫踩奶似的轻,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五点二十八分。
厨房门轴在指尖压下时发出极轻的"吱呀",他想起上次半夜起来倒水,这声儿把苏晚栀从浅眠里惊得蜷成一团。
于是整个人贴在门上,用肩膀慢慢顶开,首到门框完全让出缝隙才松了手。
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在操作台投下一片暖黄,备忘录里"煎蛋五步法"的字迹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十七遍。
第一行是刘师傅用红笔圈出来的重点:油热到七成再下蛋,锅铲要顺着边缘划。
他对着空锅比划两下,指尖在锅柄上蹭出薄茧的沙沙声。
米己经提前泡在陶罐里,苏晚栀说要泡够三小时才糯。
他蹲下身看电子瓦罐的定时键,数字在黑暗里泛着幽蓝的光,04:59:58——昨晚临睡前他调了西次,生怕自己睡过头。
"叮",瓦罐发出轻响,米香混着水汽从透气孔钻出来。
他手忙脚乱去拿煎锅,锅底刚在火上烧出细密的白泡,就急着倒冷油。"滋啦"一声,油星子溅在手背上,他本能地缩了下,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没喊出声。
"第一步,打鸡蛋要轻。"他对着空气复述刘师傅的话,蛋壳在指尖裂开时还是太用力,半块蛋壳掉进碗里。
镊子夹蛋壳的手在抖,蛋清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操作台上像颗碎钻。
油开始冒烟了,他想起刘师傅拍桌子的样子:"七成热是边缘冒小泡,不是整锅冒烟!"可手机备忘录里写着"看到青烟就下蛋",他咬了咬牙,把碗里的蛋液全倒进锅里。
煎蛋在热油里迅速卷起边缘,他举着锅铲的手悬在半空——刘师傅说要晃锅让蛋均匀受热,可他晃得太猛,蛋液差点泼到灶台上。
等想起翻面时,底面己经焦成深褐色,像块被烤糊的巧克力。
"叮——"瓦罐提示粥好了。
他手忙脚乱关了火,把焦黑的煎蛋铲进白瓷碗,又盛了半碗粥。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他盯着碗里的"成果",喉结动了动——粥太稀,能看见底下的米粒;煎蛋边缘焦得发苦,中间却还带着点没凝固的蛋液。
卧室门把在指尖转了三圈才轻轻推开。
苏晚栀侧身睡着,被子滑到腰际,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头,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六点零三分,比预计的晚了八分钟。
"时宴?"苏晚栀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她撑起上半身,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碗上——焦黑的煎蛋在白瓷碗里格外显眼,粥汤表面浮着层米油,却稀得能照见她的倒影。
"我...研究三天的成果。"陆时宴喉结滚动,碗底的纸条被他用米粒粘得牢牢的,"刘师傅说...说第一顿饭要用心。"
苏晚栀接过碗,鼻尖先碰到焦糊的味道。
她夹起一块蛋,焦壳在齿间发出细碎的响,舌尖刚触到微苦的部分,就看见陆时宴攥着围裙角的手——指节泛白,手背还留着几个油星烫出来的小红点。
"很好吃。"她嚼得很慢,咽下去时喉咙发紧,"比...比我爸第一次煮的粥强多了。"
陆时宴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被揉碎的星子落进深潭。
他蹲在床边,看着她又喝了小半碗粥,手指无意识地着床头柜边缘——那里有道他上次搬箱子时磕出来的小缺口,苏晚栀说要留着,算是"生活的印记"。
"碗...碗底有东西。"他突然说,耳尖红得要滴血。
苏晚栀把碗翻过来,洇着粥汤的纸条上,是他惯常的力透纸背的字迹:"这是为你做的第一顿饭,以后每一顿我都想陪着你。"
她指尖抚过"陪着"两个字,想起昨晚在超市,他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想起搬家那天,他藏起她的围巾说"路上小心";想起楼道里他说"早就不想当契约雇主"时,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膛。
"刘师傅昨天还骂我。"陆时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他说我连泡面都不会煮,现在倒学起熬粥了。
我跟他说...我必须学会。"
苏晚栀抬头看他,晨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在他眼尾的泪痣上跳。
他喉结动了动,又说:"我不想只当那个签支票的人。
我想...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只会说漂亮话。"
她突然笑了,伸手摸他发顶的碎发。
他的头发硬得扎手,像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狗。"下次,我教你。"她轻声说,"煎蛋要等油热到起小泡,煮粥要顺时针搅...还有,"她指腹蹭过他手背上的红点,"再烫着就喊我,我给你吹。"
陆时宴的呼吸突然重了,喉结抵着她手背轻轻蹭了下。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胡茬扎得她发痒:"好。"
吃完早餐,苏晚栀去阳台晾他的围裙。
陆时宴蹲在厨房收拾,瓷碗在水池里碰撞出清响。
他擦灶台时,突然看见操作台上的手机亮了——是刘师傅发来的消息:"你那锅粥水米比例不对,明天加半杯米。"
他低头笑了笑,擦手时瞥见窗外苏晚栀的身影。
她抱着洗好的围裙,发梢沾着晨露,正踮脚够晾衣杆。
阳光穿过她的发,在地上投下毛茸茸的影子。
等收拾完厨房,他摸出手机打开朋友圈。
镜头对准空碗,碗底的纸条隐约可见。
他盯着屏幕想了三秒,指尖在输入框停顿,最后敲下:"第一次下厨,她吃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身后传来苏晚栀的声音:"发什么呢?"他手忙脚乱藏手机,却被她笑着抢过去。
屏幕上的照片里,空碗泛着暖光,碗底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块没烤好的蛋糕。
"陆总也会发朋友圈?"她晃着手机,眼尾弯成月牙。
陆时宴耳尖又红了,伸手要抢,却被她退到墙角。
晨光里,她身上还带着粥的甜香,说话时呵出的热气扑在他颈间:"下次...要发我们一起做的早餐。"
他喉结动了动,低头吻她发顶:"好。"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晾衣绳,新晒的床单被风吹得鼓起,像片飘在半空的云。
厨房里飘着残留的米香,混着两人交叠的呼吸,在晨光里缠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