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的五官与秦牧有几分相似,但他的眼神更深。
像是藏着一片不见底的深海,任何情绪都会被瞬间吞没。
此刻,他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秦牧。
秦牧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率先打破了沉默。
“秦家主是为了帮秦辰说情的吗?”
秦烨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觉得呢?”
秦烨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这是上位者惯用的伎俩,永远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秦牧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身体放松,眼神却没有丝毫松懈。
“我觉得重要吗?”
“晚宴上,秦辰的栽赃,秦家主不也是一句话就轻轻抹去了吗?”
“我的想法,又算得了什么。”
他在提醒秦烨,也像在提醒自己。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谓的真相和委屈,一文不值。
秦烨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少年。
冷静,理智,甚至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狠厉。
有趣。
“那你怎么想的呢?”
秦烨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具压迫感。
就在这时,幻影平稳地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夜色的车流。
窗外的霓虹灯光一闪而过,在秦牧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
“秦家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秦牧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冲淡了脸上几分冷意。
秦烨也笑了。
这小子,竟然敢跟他讨价还价。
“我想先听听假话。”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秦牧,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秦牧收敛了笑容,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变得平淡而空洞。
“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偷偷瞥了一眼,心头巨震。
他跟了秦先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先生说话。
秦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看着秦牧的侧脸,那张与自己如此相像的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心惊。
“那真话呢?“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秦牧缓缓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他盯着秦烨,一字一句地说道:
“自然是,跟这句话完全相反的答案。”
“相反”两个字,己经包含了所有。
是掀翻棋盘的决绝。
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
秦烨定定地看了他足足有十几秒,忽然,他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还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人!”
秦烨靠回椅背,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看向秦牧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
秦牧也靠了回去,姿态和他如出一辙。
“那恭喜你,你也是第一个,听到我这么说话的人。”
他的语气同样轻松。
这不是父子,这是两个雄性生物在划分自己的领地。
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轻微声响,和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
秦烨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奏。
这个儿子,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本以为,接回来的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只需要一些物质补偿,就能轻易安抚。
却没想到,是一头野性难驯的狼。
这样的性格,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便会成为最危险的敌人。
许久。
秦烨的敲击声停了。
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眼神变得深邃。
“如果我说,我是你爸爸,你会怎么想?”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他想看看,血缘这层关系,能否软化这个少年坚硬的外壳。
他期待看到震惊、迷茫,甚至是怨恨。
任何情绪的波动,都代表着破绽。
然而,秦牧的反应再次让他失望了。
秦牧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他轻飘飘地开口。
“我会想,没想到秦家主这么大的老板,还会在骂街上占人便宜。”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占……占人便宜?
他把“我是你爸爸”这句话,当成了街头混混骂人时说的“I am your father”?
这小子是故意的!
秦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车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秦牧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冷硬而清晰。
秦牧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现在想用一句轻飘飘的“我是你爸爸”来建立关系?
做梦。
秦牧的目标很明确。
他不是来认亲的,他是来改写命运的。
秦家欠原主的,他会连本带利,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包括秦辰所拥有的一切。
也包括眼前这个男人,所掌控的滔天权势!
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己经满是冷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押送两颗随时可能引爆的核弹。
“你想要什么?”
终于,秦烨再次开口。
秦牧摇摇头。
“我说什么都不想要,你会信吗?”
秦牧甚至连语调都没有丝毫变化,就那么首首地看着秦烨,眼神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秦烨再次陷入沉默。
车厢内的空气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习惯了用价值来衡量一切。
所有东西都有价码,所有人都有欲望。
只要找到那个价码,满足那个欲望,一切就尽在掌握。
秦烨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
“呵。”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干笑。
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僵局,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半晌后。
司机小心翼翼的声音,像一根针,戳破了这片死寂。
“老爷,到家了!”
“家?”
秦烨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他那座位于云山之巅、占地数千平米的奢华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