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青石板路被公孙南的官靴踏得嗒嗒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换完官服后,冯才在前头引路,腰弯得恨不得贴到地上,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活像公孙南不是新晋的西品侍郎,而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公孙大人,这边请,太子殿下在偏殿议事厅等着您呢。”冯才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沉凝而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偏殿内光线略显昏暗,太子姬宸端坐主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忧国忧民。下方两侧,赫然坐着六部尚书!清一色的紫袍玉带,国之重臣!看大臣们面红耳赤的样子,似乎己经说了有一段时间了。
公孙南心头猛地一跳。自己一个刚刚被提拔、连礼部衙门椅子都没坐热的侍郎,何德何能参与这种级别的核心军议?这哪里是恩宠,分明是架在火上烤!他立刻垂首,趋步上前,深深一揖:“臣公孙南,参见太子殿下。”
“公孙卿不必多礼。”太子姬宸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赐座。”立刻有小太监搬来一个锦墩,放在最末位,紧挨着工部尚书。
公孙南谢恩坐下,只觉得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自己身上扫过,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他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将自己缩进那身崭新的西品绯袍里。
太子姬宸环视一周,见人到齐,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前线探报,防北城虽破,但晋国联军并未继续深入,似乎在等我们的答复。楚国那边,楚帝答应出兵协助,南防营己传回消息,虎奋将军亲自带兵,兵力在十万。兵部需即刻将南部、东部所有布防军及预备役,星夜调往北部防线,加强纵深防御。”
兵部尚书闻道立刻躬身领命:“臣遵旨!”
太子微微颔额,目光转向鸿胪寺卿郭天和坐在末位的公孙南,语气转为凝重:“和谈之事,刻不容缓。晋太子龙烈在我们手上,这是目前最大的筹码。孤意,由鸿胪寺卿郭天为正使,礼部侍郎公孙南为副使,组成议和使团,即日启程,前往晋军大营谈判。”
诸大臣没有人反对,明显刚刚己经沟通过。
他顿了顿,目光在公孙南脸上停留了一瞬:“要求只有一个:拖!能拖多久拖多久!利用龙烈,尽可能地为援军布防争取时间。另外……”太子声音低沉了几分,“顺便打探清楚,司空雪和苏远山……还有大能法师等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臣领旨!”郭天和公孙南同时起身应道。
走出压抑的议事厅,户外的阳光刺得公孙南微微眯眼。郭天那张圆脸上堆满了笑容,凑近了低声道:“公孙侍郎,昨日德胜侯苏老将军特意找过我,忧心如焚啊。他说一同在防北城失踪的,除了苏远山,还有他妹妹苏婉儿,以及一个门客……”
“是不是叫长空望?”公孙南接口道。
“对对对!就是叫长空望!”郭天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难道得胜侯也和你说了?看来让苏远山去北境捞军功,八成是这门客长空望的主意?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陛下派了个‘大能大师’……”郭天摇着头,一脸唏嘘,“此次和谈,咱们同心协力,定要办得漂漂亮亮,让太子殿下刮目相看!”
公孙南连忙拱手:“郭大人言重了,下官才疏学浅,全赖大人主持大局,南必当尽心竭力,从旁协助。”姿态放得极低。
郭天似乎很满意公孙南的态度,左右看看无人,又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公孙南的耳朵,声音压得如同蚊蚋:“还有一事……太子殿下私下交代了一个任务,我心里实在没底,想请教你一下。”他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殿下说……务必找到那位左殿大能法师,要……活着带回来。”
公孙南心头一凛。郭天继续道:“按理说,这等误国误军、导致防北城轻易沦陷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殿下为何……还要留他性命?”他眼中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诧异。
公孙南脑海中瞬间闪过父亲公孙信提供的关于太子的隐秘记录——这位监国太子,与其昏迷的“父皇”一样,骨子里对命理玄学有着近乎痴迷的执着!这大能大师,无论其术法真假,能得魏帝如此信任派往前线,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太子要活的……恐怕不是为了问罪,而是想“据为己用”!
他感到一阵头疼,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更浑。他斟酌着字句,谨慎道:“殿下的深意,非我等臣子所能妄测。为臣之道,但奉命行事。郭大人,咱们尽力而为,若能寻到,便设法保全性命带回。若……事不可为,也需以自身安危为重,及时回报殿下便是。”
“公孙侍郎说的是!说的是!”郭天连连点头,似乎松了口气。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却让公孙南瞬间如坠冰窟!
郭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一事……太子殿下另有密旨:司空雪必须找到……而且不能回来。是死是活,由……你我二人临机决断。殿下让我和锦衣卫……听凭侍郎吩咐!”
轰隆!
父亲那句冰冷如刀的话,瞬间在公孙南耳边炸响:“权力之下,没有感情!”
这不是商量!这是投名状!是太子姬宸递过来的、淬着司空雪鲜血的匕首!
她活,公孙南就得死!
她死,公孙南才能活!
女帝……这一世,你的命,够不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