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那张圆脸皱成了风干的橘子皮,他将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情报塞进公孙南手里,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公孙大人,您自己看吧……这他娘的……简首比戏文还邪乎!”
公孙南展开纸笺,上面是晋国细作从防北城混乱中拼凑出的碎片:
……大能法师布阵,需至阴之血为引。其侍女献上“司空雪”生辰八字。法师观之,骇然失色!此乃万中无一之“太阴天命”!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降世!得此女者,可承天命,得天下!然其命格亦主“红颜祸水”,乱世之引!法师决意以其血肉为祭,引天兵助阵,退晋军于城下……
……千钧一发之际,苏婉儿挺身而出,厉声指谬:“时辰不对!此非司空雪之八字!全长安皆知,我苏婉儿与司空雪乃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所生!此八字当属红河公主!其随嫁妆盒混入,未及取出!”……
……法师闻言,如遭雷击!急问侍女。侍女惶恐,言确从司空雪随身妆奁底层寻得此笺,以为其所有。司空雪亦证:“此乃红河公主之物,送亲匆忙,误携至此。”……
……法师面无人色,掐指狂算,须发皆颤:“错了!全错了!祭品非人,时辰大凶!大祸临头!走!快走!”竟不顾法坛,卷起所有法器符箓,夺马狂奔,弃城而去!……
……几乎同时,晋军如潮水般攻破城门!荣将军因被法师捆绑被俘,司空雪、苏远山、苏婉儿等人趁乱不知所踪……
情报到此为止。公孙南捏着纸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荒谬!太荒谬了!一个神棍的胡言乱语,竟能掀起如此滔天巨浪?
“一个女人,真能顶得上千军万马?”公孙南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飘忽。
郭天苦笑着,脸上是看透世事的无奈:“大人,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是天下人都‘信’了!红河公主之名,己非人间绝色,而是天命所归的象征!‘得红河者得天下’的流言,如同野火燎原!”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隐秘的惊悸,“更可怕的是,我打听到,这大能法师……出身北狄,真正扬名之地却在晋国!他在晋国有个绰号——‘未漏一算’!晋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敬!他的话,在晋帝心中,恐怕比百万大军的分量还重!据说……晋帝看过这份情报后,己经舍不得将红河交给太子了,他想……亲自‘承此天命’!”
轰!
公孙南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上一世,红河公主被砍了脑袋,这所谓的“太阴天命”自然烟消云散。可这一世,经过太子造势、大能法师“认证”,和亲车队里那个红河公主,其价值己被无限拔高,成了一个足以搅动西国风云的超级筹码!其分量,甚至远远超过了被囚禁的晋太子龙烈!看看现在,晋国方面压根没人跟他谈赎回太子的事,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辆凤辇!若让龙烈知道他的“未婚妻”比他本人还抢手,不知该作何感想?
“晋国催命一样要五日内完婚!根本来不及请示长安!怎么办?”郭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公孙南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北境带着硝烟味的冷冽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他轻轻拍了拍郭天的肩膀,声音从容淡定,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怕什么?我们手里,不是有‘红河公主’吗?”
接下来的日子,公孙南和郭天这对“扯皮二人组”,将“拖”字诀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晋帝心急火燎地催问婚期。
公孙南一脸凝重:“陛下容禀!我大魏钦天监观星推演,言十五日后方为黄道吉日,利两国邦交,旺子孙绵延!若仓促行事,恐冲撞天命,反招不祥啊!”(钦天监:???)
晋帝气得摔了杯子,勒令三日内必须完婚。
郭天愁眉苦脸地回禀:“陛下息怒!非是拖延,实在是……公主殿下……凤体欠安,葵水突至,此乃女子大忌,恐污秽冲撞喜气,需静养数日方好……”(凤辇内:???)
晋帝暴跳如雷,几乎要拔刀砍人。
公孙南又神秘兮兮地拿出几份楚国、北狄、西羌“秘密”递来的国书副本(当然是他伪造的),忧心忡忡:“陛下!非是我魏国不愿!实乃其他国也催的紧,他们听闻公主在此,竟也遣使威逼利诱,欲行抢夺!若仓促成婚,恐魏楚交恶呀,我们在中间难做呀,贸然结婚铤而走险,于陛下不利啊!要不要从长计议?”
同时,公孙南私下与赵国的信将军、宋国的钱御史勾兑得火热,言辞恳切,充满诱惑:
“信将军(钱御史)!红河公主乃天命所归,谁得之,谁便是未来九州共主!我大魏愿之美!大婚之日,贵国只需趁乱抢走凤辇!事后,我大魏必公告天下,追认贵国陛下(太子)为红河公主之夫!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一番忽悠,把信将军和钱御史激动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只等“吉日”一到,便要上演一出“黄雀在后”!
然而,公孙南心中的警兆却越来越强。魏楚联军集结尚需时日,晋帝眼中的不耐和凶光己如实质!他就像一头被不断撩拨、即将彻底失去耐心的猛虎。
终于,晋帝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他粗暴地打断了郭天试图再次“探讨吉日”的废话,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明日!明日日落之前,必须完婚!军费赔偿,朕可免除!但岁币,一分不能少!再敢多言一句……”他目光扫过帐外森然林立的刀斧手,“朕就让你二人,永远‘安静’下去!”
郭天脸色煞白,还想争辩。公孙南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迎着晋帝噬人的目光,平静地躬身:“谨遵陛下旨意,外臣等……即刻准备。”
晋帝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公孙大人!你……你怎么就答应了?!”一出大帐,郭天几乎要哭出来,“明天!明天那红河公主一洞房,咱们的脑袋就得搬家!”
公孙南望着远处晋军大营中开始匆忙张挂的红绸,眼神深邃如寒潭:“急什么?郭大人,我不是说了吗?明天……会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