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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战是在一种奇异的安宁中醒来的。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沉重的疲惫感，如同跋涉过千山万水后沉入温暖的泥沼。意识浮沉的边缘，唯一清晰的锚点，是额头上传来的、微凉而坚定的触感。那触感带着昆仑雪巅的凛冽气息，却又奇异地熨帖着他灵魂深处的灼痕。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撞入的是一双眼睛。温润如玉，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冰封的星海，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他，带着一种他无法完全解读的、深沉的疲惫与……后怕？是了，是天雪。她就坐在床边，冰蓝的长袍己换成素净的米白色羊绒衫，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周身萦绕的清冷疏离，此刻被一种沉静的守护所取代。
“天……雪？”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抚在他额头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更轻柔地落下，指尖带着一丝温润的玉魄气息，缓缓梳理着他混乱的识海。“是我。感觉如何？”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病房里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和仪器低鸣。
童战想动，身体却像灌了铅。视线下移，看到自己左臂。暗金的裂纹依旧盘踞，如同干涸的熔岩河床，但裂纹深处，一缕新生的、极其微弱的冰蓝纹路如同藤蔓般悄然蔓延，与暗金纹路相互缠绕、渗透，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寒意的力量感蛰伏在血肉之下，与龙炎的灼热形成奇异的调和。
“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回去。”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神经，引来一阵闷咳。
“别乱动。”豆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近，“龙炎反噬暂时压下去了，古龙气息稳住了你的基因链，但内里还是千疮百孔。这药能固本培元。”药味苦涩刺鼻。
童战的目光却越过药碗，落在床边矮柜上。破碎的水晶玉盒碎片被小心地收拢在一个托盘里，中间躺着那枚莹白的残玉。它失去了之前流转的光华，显得灰败而黯淡，玉身布满蛛网般的细微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化为齑粉。一丝难以言喻的钝痛攥住了他的心脏，比龙炎焚身更甚。这玉，曾是他们之间跨越生死的最后联系。
“它……”他喉咙发紧。
“力量耗尽了。”尹天雪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尖却无意识地拂过残玉冰冷的表面，“但契约还在。”她抬眸，玉魄之瞳深深看进童战眼中，“你和我之间，不需要它来证明。”
童战心头一震，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童博快步走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手中平板屏幕亮着刺目的红。
“醒了就好。”童博的声音紧绷，没有丝毫寒暄，“两个坏消息。第一，金融中心地下邪龛被毁，但‘黑石基金’的资金转移并未完全停止，有备用通道，而且速度更快更隐蔽，我们只截流了不到三分之一。尹仲的‘影子’还在活动。”
他将平板转向童战和尹天雪。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模糊不清的显微扫描图。背景是城市地下管网潮湿的混凝土，而焦点，是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的暗红晶屑。它紧紧吸附在混凝土的孔隙中，晶屑内部，有极其微弱、如同活物呼吸般的能量脉动。
“第二，技术组分析了邪龛湮灭瞬间的残余能量光谱。发现了这个。”童博的指尖点在暗红晶屑上，“不是邪龛残留物，更像是一种……拥有极强生存本能的‘碎片’。它逃脱了双生之力的彻底湮灭，并且，正在吸收城市地脉中的废能——污水辐射、电缆泄漏、甚至……人类沉积的负面情绪波动。它在成长，在移动，方向……是城市废弃地铁网的最深处。”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童战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粒放大的暗红晶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臂深处，那缕新生的冰蓝龙纹，似乎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远方黑暗中，那粒贪婪吮吸着污秽的同类。
尹天雪站起身，玉魄之瞳转向窗外沉沉的都市夜景，眼底冰晶流转。地脉深处，那无声蔓延的污浊与低语，如同潜藏的脓疮，正等待着爆发的时机。而她和童战刚刚平息的风暴，不过是撕开了更庞大黑暗的一角。
“它在听。”童战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近乎预感的冰冷，“尹仲的‘耳朵’……还在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