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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晨光，如同稀释的银墨，终于艰难地渗透进溶洞深处，驱散了最浓稠的黑暗。
光线勾勒出冰冷的石壁、奔流的暗河，还有两张同样狼狈却眼神迥异的脸。
林瑾之的目光锐利如初醒的鹰隼，牢牢锁定洞口那片渐亮的天光，眉宇间凝聚着冷静的研判。
他身体的剧痛似乎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只剩下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昭示着内伤的凶险。
“水流……”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方向…变急…出口…不远…”
南娇揉着火辣辣的手腕，淤青的指印在微光下触目惊心。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下河。
果然，比起昨夜，那奔腾的水流似乎更加湍急汹涌，裹挟着白色的泡沫，发出沉闷的轰鸣，流向洞口外未知的黑暗。
出口？
跳进这冰冷刺骨、深不见底的激流？
南娇头皮一麻。
但看看林瑾之惨白的脸和胸口的包扎，留在这里更是死路一条。
“怎么出去？”
她声音发紧，努力压下对冰冷河水的恐惧，“就…就这么跳？”她可没忘自己是个旱鸭子。
林瑾之没立刻回答。
他艰难地动了动，试图撑起身体。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喂！”
南娇眼疾手快，几乎是扑过去，用肩膀死死抵住他下滑的身体。
两人身体再次重重撞在一起。
她的肩骨撞上他冰冷的胸膛，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松劲。
林瑾之的头无力地垂在她颈侧，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药味的灼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逞…能！”
南娇咬着牙，将他沉重的身体慢慢放低，让他重新倚靠在石壁上，动作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喘着粗气，瞪着他，“都这样了还动！真想把自己交代在这儿，然后变成水鬼天天追着我讨债啊？！”
林瑾之急促地喘息着，琉璃色的眸子因剧痛而蒙上一层水雾，失焦了片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丝惯有的冷硬似乎被这狼狈的依赖冲淡了些许，只剩下深切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奈？
“…绳子…”他气若游丝，目光艰难地移向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小皮囊。
绳子？
南娇立刻爬过去，一把抓起皮囊，在里面翻找。果然，摸到一捆坚韧异常、只有小指粗细的黑色绳索。
“这个？”她举着绳子问。
林瑾之微微颔首，示意她拿过来。
他那只完好的手颤抖着接过绳子一端，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却异常精准地，在自己腰间缠了两圈，打了一个复杂而牢固的结。
然后，他将绳子的另一端递向南娇，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系紧…手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南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用绳子把两个人连在一起！
在这深不可测的激流里，他怕自己撑不住被冲散！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涌上喉头。这个总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家伙，此刻竟在用这种方式，将他的“命”和她绑在一起？
她没说话，默默地接过绳子，用牙齿配合着手，在自己左腕上缠了好几圈，打了个死结，确保万无一失。
黑色的绳索勒进皮肉，带着冰冷的触感。
“怕吗？”
林瑾之看着她系好绳索，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是惯常的冰冷嘲讽，更像是一种……平静的陈述？
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探寻。
南娇抬起头，撞进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
晨光熹微，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的冷汗，那眼神深处，褪去了所有冰冷的外壳，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他也在怕。怕这未知的激流，怕自己撑不到出口，更怕……连累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恐惧。
“怕？”
她扯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怕你变成水鬼太丑，影响我下辈子投胎的颜值！给我撑住了！利息还没还完呢，休想赖账！”
她用最凶悍的语气，说着最“不离不弃”的话。
林瑾之看着她那张同样沾满血污泥泞、却亮得惊人的小脸，听着她那番“歪理邪说”，琉璃色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极轻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没有嘲讽，没有反驳。
只是一个简单的、沉重的应承。
南娇不再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小心地搀扶起林瑾之沉重的身体。他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压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每一步移动都牵扯着内伤，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
两人踉踉跄跄，如同连体婴般，艰难地挪到汹涌的河边。
冰冷的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激得南娇浑身汗毛倒竖。
“闭气！”林瑾之在她耳边急促地低喝一声。
南娇立刻死死屏住呼吸，闭上眼！
下一秒！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拽入冰冷刺骨的黑暗！
“噗通——！”
巨大的水花炸开！
冰冷！刺骨！窒息！
南娇感觉自己瞬间被无数冰针贯穿！
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耳道！
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像无数只手撕扯着她，要将她彻底揉碎！
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激流裹挟着向下冲去！天旋地转！
手腕上绳索传来的巨大拉扯力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扯断！
那是林瑾之的重量！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挣扎，想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穿过激流，死死地环住了她的腰！
将她更紧密地、几乎是嵌入般，固定在一个微凉却坚实的怀抱里！
是林瑾之！
即使在汹涌的激流中，即使身受重伤，他那只完好的手臂依旧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锚，将她牢牢锁在身前！
他用自己相对宽厚的后背，承受着水流最猛烈的冲击！
南娇的头被他紧紧按在胸前，避免了水流最首接的冲击。
耳边是他胸腔里沉闷如擂鼓的心跳，还有水流冲击他后背发出的巨大闷响！
黑暗！冰冷！窒息！还有无休止的翻滚撞击！
南娇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巨大的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来。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林瑾之身体的震颤和压抑的闷哼。
他的手始终死死地环着她的腰，力道之大，几乎要勒断她的肋骨！
手腕上的绳索更是绷得笔首，传递着两人生死相连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水流的速度似乎也更快了！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抱紧！”林瑾之嘶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水流声中，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南娇几乎是出于本能，双臂猛地收紧，死死环抱住他劲瘦冰冷的腰身！
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下一秒！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从万丈悬崖坠落的失重感猛地袭来！
“啊——！”南娇的尖叫被汹涌的河水彻底吞没！
天旋地转！
巨大的轰鸣！
身体被水流裹挟着，狠狠砸向未知的深渊！
“砰！！！”
巨大的撞击和水花声！
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不再是地底奔流的沉闷，而是开阔水域的喧嚣！
刺目的光线猛地刺入眼帘！
南娇被呛得剧烈咳嗽，冰冷浑浊的河水从口鼻中喷出。
她茫然地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
还有一片波光粼粼、相对开阔平静的水面！
他们出来了！
从那个冰冷绝望的地下溶洞，被激流狠狠地抛了出来！
巨大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
手腕和腰间那几乎要勒断骨头的力道骤然一松！
环抱着她的手臂无力地滑落。
林瑾之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水中沉去！他紧闭着双眼，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如同破碎的白瓷！
“林瑾之！！！”
南娇的尖叫撕心裂肺！
恐惧瞬间将她淹没！
她死死抓住手腕上的绳索，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连拖带拽地，将他沉重的身体拖向不远处一片布满鹅卵石的浅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