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县衙,内堂。
名贵的波斯地毯上,一道猩红的血迹突兀地蔓延开来,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
魏骁将军穿着一身玄色便服,长腿一伸,重重一脚踹在一名跪地的黑衣人胸口。那人如破麻袋般飞出,撞在墙角的紫檀木架上,上头的古董瓷瓶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能幸免,“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废物!”魏骁的声音如同结了冰的铁器,刮得人耳膜生疼,“一群吃干饭的废物!我锐金营的亲兵,对付一个娘们和一群毛孩子,非但没完成任务,还折了人手,最后只带回来三个小鬼?”
他的怒火在奢华的房间里燃烧,却没有半点是因为死了手下。
地上跪着的几个黑衣人个个带伤,连头都不敢抬,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主位上,洛川县令赵守廉端着一杯顶级的君山银针,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儒雅的面容。他看似在品茶,可那微微颤抖,险些握不住茶杯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身边,师爷冯开低眉顺眼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额头却早己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将军息怒,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赵守廉终于放下茶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扮演调停者的角色。
魏骁却根本不理他,目光如刀,剐过那个勉强爬回来的黑衣人头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军……将军饶命!”那头领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那个女人,她有准备!我们一进院子,就中了埋伏。她……她身手诡异得很,而且……而且她手上,还有一个雷鸣铁管!”
“雷鸣铁管?”魏骁眉头一皱。
“是!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可她一抬手,就‘砰’地一声巨响,火光一闪,刘副统领的脑袋……脑袋就开了花!我们……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火器!”黑衣人头领回忆起那一幕,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那不是人力能抵挡的武器,更像是传说中的鬼神手段。
魏骁的眼神沉了下来,但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他不耐烦地打断:“我不想听你们这些无能的借口。我问你,那个女孩……要你们找的那个女孩,在不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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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女孩?”头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迟疑着说:“回将军,当时院子里太乱……有……有一个拿弓的女孩,箭术了得,身手非常……冷静。她射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看起来……有点像您描述的目标。但是……但是我们没能抓住她,也不敢百分百确认就是她。”
听到“拿弓的女孩”几个字,魏骁原本暴躁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一把揪住那头领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她长什么样?多高?射箭的时候用哪只手?说!”
那头领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将李明玉的样貌、身形和战斗时的细节描述了一遍。
魏骁听完,松开了手,任由那人软倒在地。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自言自语道:“错不了……就是她。还真是会躲,居然藏在一群流民里,躲在那个疯婆子身边……”
他似乎对那要了他亲兵性命的“雷鸣铁管”毫不在意,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叫李明玉的女孩身上。
“一群没用的东西,滚下去疗伤!”魏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赶走几只苍蝇。
黑衣人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内堂里,终于只剩下魏骁、赵守廉和师爷冯开三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赵守廉放下姿态,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亲自为魏骁斟满茶:“将军,您看,那女人手上有此等利器,非同小可。下官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
“从长计议?”魏骁冷笑一声,打断了他,“赵大人,本将军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计议。朝廷派我来这里是来镇压叛军的,但你我都知道,我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如果找不到那个女孩,你我都得掉脑袋!”
赵守廉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将军,您息怒。不是下官不尽心,实在是……京城那位大人,又派人传来口信,催得紧啊。”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更低了,“信上说,若是再等不到咱们洛川这批‘上好的人参’,他老人家,怕是就要亲自派人来“问候”下官了。您知道的,那位大人的脾气……”
他口中的“人参”,正是那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用来满足京城权贵病态癖好的童男童女。
师爷冯开立刻见缝插针,躬身道:“是啊,将军。如今既然己经知道那女孩在那个叫程燕的女人,咱们就不必太忧愁,先把上好的货备好送往京城,再来慢慢对付这个女人即可。不过此女不可小瞧,您昨天也听到了,那赵县令前段时间雇的那伙人,竟全折在这女子手上!而如今连魏将军的人都在她手里吃了瘪,可见此女不一般啊!”
魏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中满是不屑:“一个有点蛮力的乡下婆娘罢了,或许是走了什么运,得了件前朝遗留的奇门兵器。若不是还要防着那些叛军,我早就下令踏平她的院子,将那女人给捉出来,看她还怎么横。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办,先安排人送货吧!”
赵守廉连忙点头哈腰:“将军说的是!既然如此,为免夜长梦多,我们这就去‘锦绣别院’,把这批货色里最好的挑出来,今晚就连夜打包,安排人手加急送去京城,也好让那位大人安心!”
他口中的“锦绣别院”,一个风雅的名字,实际上却是关押孩子们的地狱。
“嗯。”魏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至于那个疯婆子,还有我要找的那个小丫头……她们跑不了。”
他看向赵守廉,眼神玩味:“倒是赵大人你那个宝贝儿子,听说又有新玩法了?”
提到自己的儿子,赵守廉的脸色有些难看,干笑道:“小孩子家家,胡闹惯了,让将军见笑了。”
“胡闹?”魏骁冷哼一声,“赵大人,本将军可得提醒你。你那个宝贝儿子,癖好独特是他的事,但若是他的“游戏”,玩坏了京城那位大人点名要的‘贡品’,到时候,别怪本将军的刀不认人。”
这句话,让赵守廉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是是是,将军教训的是!”他连声应道。
三人起身,准备动身。赵守廉的脸色己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儒雅,但他转身对师爷冯开下令时,声音却冷得像冰。
“冯开,你马上去‘锦绣别院’通知一声,让公子把所有孩子都带到后院的‘赏荷亭’,让将军亲自过目挑选。”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
“对了,跟那逆子说清楚,让他收敛一点!别再玩什么花样了!要是玩过了头,坏了我的事,小心他的狗命。另外,那些路上生了病的,或者这几天哭闹得厉害,养不出好品相的,就……就不必带出来了。”
师爷冯开立刻会意,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阴森笑容,躬身领命:“下官明白。”
“去吧。”赵守廉挥了挥袖子。
三人并肩走出书房,明媚的阳光照在他们华贵的官服和冰冷的铠甲上,熠熠生辉。可在他们身后,三条长长的影子被拖在地上,扭曲着,蠕动着,如同三只披着人皮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