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法律援助中心坐落在司法大厦旁边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里。上午十点多,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法桐树叶,在干净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楼门口挂着的蓝底白字牌子透着公事公办的肃穆。进进出出的人不多,大多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或焦虑、或茫然、或沉重的表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属于法律和纠纷的低压。
杨玥玥牵着乐乐的手,站在台阶下。孩子刚退烧,小脸还有些苍白,精神恹恹的,紧紧依偎着妈妈。杨玥玥换上了母亲带来的干净运动服,头发也勉强梳理整齐,但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憔悴,依旧清晰可见。她深吸一口气,清晨鸡汤带来的那点暖意,在踏入这片象征着冰冷规则和残酷现实的领域时,瞬间消散了大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手心沁出冷汗。
“别怕,玥玥。”母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沉稳而有力。母亲一手提着装着乐乐水杯和药的小布袋,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女儿单薄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妈陪着你。我们占理,不怕!”
杨玥玥用力点了点头,将乐乐冰凉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块“法律援助中心”的牌子,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她迈开脚步,踏上了台阶。
大厅里比外面更显安静。咨询台后坐着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靠墙摆放着一排塑料连椅,零星坐着几个等待的人。空气里只有纸张翻动和低低的交谈声。杨玥玥牵着乐乐走向咨询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您好,请问…这里是申请法律援助的地方吗?”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工作人员抬起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是的。请问您要咨询哪方面的法律问题?”
“我…我想申请法律援助…离婚…还有…孩子的抚养权…”杨玥玥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
“好的,请先填写一下这份《法律援助申请表》。”工作人员递过来几张表格和一支笔,目光在形容憔悴的杨玥玥和病恹恹的乐乐身上扫过,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凝重、明显是家属的中年妇女,职业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填好后交给我,我们会根据您的情况进行初审。请先到那边稍坐。”
杨玥玥接过表格,手指冰凉。她带着乐乐和母亲在角落的连椅上坐下。表格上的字密密麻麻,像无数只冰冷的小虫,啃噬着她的神经。“申请人基本情况”、“家庭经济状况”、“申请援助事项及理由”、“主要事实和证据”……每一个空格都像一道冰冷的审问。
她拿起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在“申请人”一栏,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杨玥玥**。这三个字,此刻写来,竟有种陌生的沉重感。七年了,她几乎忘记了“杨玥玥”是谁,只记得自己是“刘泽霖的妻子”、“乐乐的妈妈”、“刘家的保姆”。
在“家庭经济状况”一栏,她停顿了很久。无业。零收入。存款:无。房产:无。车辆:无。她如实填写着,每一个“无”字落下,都像是在自己心上划下一道耻辱的伤口。写到“主要生活来源”时,她自嘲地勾选了“依靠配偶收入”,然后在旁边空白处,颤抖着补充了几个小字:“受制于婆家,无支配权”。
“申请援助事项及理由”是重头戏。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急促而深刻的字迹:
**申请事项:1. 离婚;2. 取得婚生子杨乐乐的抚养权。**
**申请理由:**
**1. 丈夫刘泽霖长期婚内出轨(证据:手机聊天记录截图、照片),与第三者(林薇薇)保持不正当关系;**
**2. 遭受丈夫及婆家(公婆)长期精神虐待及经济控制(证据:录音录像片段);**
**3. 婆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苛待申请人及婚生子,导致婚生子杨乐乐营养不良,本次因高烧不退入院治疗(医院诊断证明待补);**
**4. 申请人无经济来源,无独立住所,无法负担诉讼费用,符合法律援助条件。**
**恳请法律援助中心予以援助,助我及孩子脱离苦海!**
写完最后一个感叹号,杨玥玥的指尖己经麻木。她抬起头,才发现母亲正担忧地看着她,乐乐也仰着小脸,不安地拽着她的衣角。她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将填好的表格递给了咨询台的工作人员。
“请稍等,需要审核一下您的情况。”工作人员接过表格,快速浏览着,当看到“婚内出轨”、“精神虐待”、“经济控制”、“营养不良”等字眼时,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她拿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