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地下保管库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关闭,将那片恒温恒湿的禁锢空间与其中散发着冰冷恶意的合金碎片隔绝开来。走廊明亮的顶灯刺得长弓羽眼睛微眯,但他脸色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胃里那股因精神冲击带来的翻腾感尚未完全平息。小林浩二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长弓医生,你真没事吧?那地方邪门得很,连我都觉得每次进去都特别压抑。要不…你去医务室看看?”小林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对同事的担忧,显然长弓羽刚才在保险柜旁的“不适”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长弓羽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同时将【基础潜行与反追踪意识】带来的环境感知提升到极致。走廊尽头拐角处轻微的脚步声,远处电梯开关门的提示音,甚至空气中极细微的气流变化,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分析。
“真的没事了,小林前辈。”他语气平稳,带着一丝研究者的“懊恼”,“可能就是精神太集中,加上里面空气流通不好,有点缺氧。现在好多了。”他巧妙地转移话题,扬了扬手里的记录板,“数据都复核好了,环境参数稳定。这份记录我稍后归档?”
“哦哦,好!麻烦你了!”小林松了口气,注意力被成功转移,“那鬼东西,希望课长早点决定怎么处理,老这么供着也不是事儿。”
两人在电梯口分开。长弓羽没有立刻回法医课办公室,而是拐进了走廊尽头的男洗手间。反锁隔间的门,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试图彻底驱散脑海中那混乱、痛苦、疯狂的呓语残响。
“植入…失败…错误…痛…杀了我…实验体…γ波…失控…摧毁…必须…报告…”
每一个破碎的词组,都像淬毒的冰锥,凿开组织庞大冰山的一角,露出其下惨无人道的黑暗。实验体…γ波失控…这绝非普通的武器测试!那块碎片,极可能就是植入失败的产物,承载着受害者临终前被未知能量扭曲的痛苦精神烙印!米花中央医院失窃的S-7合金样品…组织的生物材料实验…隧道案的“清理”…港口失踪的装卸工…所有线索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附,最终都指向保管库深处那片冰冷的银灰色金属。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尝试主动激发新获得的被动技能——【能量污染感知(初级)】。如同打开了大脑深处一个全新的、极其微弱的接收器。周围是洗手间水龙头滴水的空洞回响,是门外走廊偶尔走过的模糊脚步声,是清洁剂残留的化学气味。没有异常。那合金碎片逸散的污染,如同它的物理存在一样,被厚重的保管库层层阻隔。
长弓羽微微松了口气,但心底的寒意更深。这个技能如同一个指向深渊的探测器,被动生效时范围模糊,主动激发则如同黑暗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虽然能照亮危险的轮廓,却也更容易暴露自身的位置——尤其是在那个茶发少女己经投来探究目光的情况下。被动预警是盾,主动探测是矛,但使用这把双刃剑,必须慎之又慎。
回到略显嘈杂的法医办公室,五十岚修一正对着显微镜,中村惠子则在整理报告。长弓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将保管库的环境记录归档,动作流畅自然。他调出内部系统,再次搜索“米花中央医院特殊材料失窃案”,结果依旧是寥寥几行被加密核心包裹的概要。失窃时间:平成XX年X月X日。他默默记下这个日期,与脑海中废弃隧道无名男尸案(A)、港口装卸工失踪案(B)的时间点反复比对。隧道案发生在失窃案后一个月,港口失踪案则在隧道案后一周,焚车案紧随其后…一条清晰的时间链浮出水面:失窃 → 隧道灭口(A)→ 追查/灭口(B)→ 焚尸灭迹。
组织的行动链条,冷酷而高效。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档案课扫描文件库,开始整理归类。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击,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份文件的标题和模糊的备注文字。他在寻找,寻找任何与“生物材料”、“合金”、“神经”、“实验”等关键词沾边的旧卷宗,寻找可能被忽略的、与S-7失窃案或隧道案相关的蛛丝马迹。这是警视厅体制赋予他的铠甲,也是他挖掘真相的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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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米花町2丁目22番地,阿笠博士家。
温暖的灯光下,餐桌上摆着博士特制的健康(但味道可疑)料理。步美、光彦、元太围着灰原哀,叽叽喳喳地分享着白天的趣事,元太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下次要请长弓医生吃最好吃的鳗鱼饭报答他救了皮克。
灰原哀安静地用勺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冰蓝色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下午实验室里那场突如其来的恐怖幻象,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神经上,每一次回想都带来细微的刺痛和彻骨的寒意。冰冷的束缚带、刺向眼球的探针、绝望的嘶吼、那散发着扭曲光晕的银灰色碎片…还有那句“γ波失控…摧毁…报告”…这绝非普通的噩梦。
更让她心悸的是那股冲击感的源头——明确指向米花町警视厅的方向!以及那股气息中,与昨晚她在警视厅门口感受到的、长弓羽身上一闪而过的某种难以名状的“异常”,在精神污染的层面产生了模糊却惊悚的共振!
那个法医…他和警视厅保管库里那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是无意中接触到了那“东西”才沾染了类似的气息?还是…他本身就和那“东西”的来源有关?组织的新面孔?监视者?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同类”?
“小哀?小哀?”步美担忧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你脸色好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是不是博士今天的营养餐太难吃了?”步美关切地看着她。
灰原哀迅速收敛心神,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漠:“没事,只是在想一个实验数据。”她拿起旁边的牛奶杯,冰凉的玻璃杯壁传递着些许镇定,“博士的料理…很有创意。”她避重就轻。
“对吧对吧!”阿笠博士立刻眉开眼笑,完全没听出话里的“深意”。
“说起来,”光彦推了推眼镜,突然想起什么,“我们今天放学路过警视厅,看到长弓医生了!他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脚步很快呢。”
灰原哀握着杯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长弓医生一定是工作太忙了!”步美立刻接话,“警察和医生都很辛苦的!就像小哀做实验也很辛苦!”
元太用力点头:“嗯!所以下次一定要请他吃鳗鱼饭补充能量!”
孩子们天真热切的讨论围绕着“长弓医生”展开,灰原哀沉默地听着。便利店袋子…脚步很快…结合下午自己遭受冲击的时间点…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探究欲如同深海的暗流,越发汹涌。
必须靠近。 必须亲自确认警视厅保管库里那个引发她剧烈反应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只有亲眼看到,亲手…或许需要借助仪器分析,才能解开谜团。同时,也必须弄清楚那个长弓羽在其中的角色。
“博士,”灰原哀放下牛奶杯,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研究需要”的理所当然,“警视厅鉴识课保管库,存放特殊物证的地方,应该有完善的物理隔离和恒温恒湿控制系统吧?”
“啊?哦,对对!”阿笠博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那是当然,尤其是对一些敏感的生物检材或者特殊化学物品,环境控制很重要。小哀你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灰原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锐利的光芒,“只是在想,我们实验室的样本保存系统,或许可以参考一下更专业的方案。有机会的话,想实地看看。”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带着科研者纯粹的好奇。
“哦哦,这样啊!”阿笠博士恍然大悟,“这个嘛…警视厅那边管理很严格,不过我跟目暮警部还算熟,等有机会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参观一下?”
“嗯。”灰原哀淡淡应了一声,拿起勺子,继续拨弄盘子里的食物,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口一提。
灯光温暖,孩子们的嬉闹声充满房间。然而灰原哀的心,己如同离弦之箭,冰冷而精准地锁定了远处那座森严的警视厅大楼,以及深藏其中的秘密和那个谜一样的法医。深渊的回响在她耳畔低语,而她,决定循着那声音,主动踏入迷雾的核心。警视厅,不再是安全的背景板,而成了棋盘上最关键也最危险的区域。长弓羽的每一步行动,都将在她冰冷的审视下,重新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