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光透进废墟残垣的缝隙,落在血迹斑驳的石砖上。
那光很淡,穿不过风沙,却透着一点清醒的锋芒。
槐一睁开眼,身体仍重,西肢仍疼,但它清楚,某些东西己经断了,又有新的东西,从骨髓深处缓慢生出。
巢骨蹲在一旁,咬着干硬的兽肉干,目光淡淡。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咬碎一口,声音含混,“你把骨印撕开了,自己收了回来。”
“那不是逃,而是……反过来,把那玩意当了你自己的印。”
他抬起手,指了指槐一的胸口:“你现在不是骨主的奴。”
“但也不再是普通的兽了。”
“你在走‘破命’的道。”
……
槐一没有答话,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前爪,裂痕还在,血痂未退,但指骨下竟隐约生出一种灰金色的线纹。
那不是伤口。
是新生的印。
它来自那三道裂痕破碎后的融合,像是强行将三种不同的命缝进了同一根骨里。
巢骨丢下兽肉干,坐了下来,靠着塌墙:“你若想活着走下去,必须清楚,这条路没有前例。”
“过去的契印者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活着的,不是躲进骨主怀里,就是变成别人的傀儡。”
“你想自己走,你就得打出一条没走过的道。”
……
这话说得太轻巧了。
但槐一明白,他不是劝他放弃。
他只是在说——你得自己明白你要面对什么。
它低头舔了舔爪上的血痕,嗅出里面微微焦灼的味道,那是灵骨自焚的余息。
这副身体开始不听话了,有些东西脱离了兽的本能。
它没说话,只静静地走到废墟一角,望向天边。
那边,巢骨的地市废塔己经塌了一半,碎石中露出几块残骨,还有未熄的灵火在烧。
它走过去,蹲下,将一块巴掌大的骨片叼了出来。
那是收命者的肩甲碎片,表面还有隐约的灵纹残留。
它将那骨片埋进地里,盖上一层土,然后慢慢坐下。
巢骨在后头看了片刻,道:“你是在埋他?”
槐一没有回头,只低声道:
“我在埋我自己。”
……
这一战后,它终于明白一个事实:
从它吞下“归命骨”的那一刻起,那个曾只是依靠本能求生的小兽,就己经死了。
现在的它,是骨,是血,是自己。
但也是某种更残酷东西的开端。
它站起身,喉咙滚动几下,像是要咽下一口热血。
“巢骨。”
它第一次,主动开口喊他的名字。
巢骨一怔,没说话。
“我要出去。”
槐一道:“我要回北山林。”
巢骨皱眉:“那地方你还敢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槐一打断他。
“但我不回去,那些追杀我的东西,会追到你这。”
“而且我……还有东西没带出来。”
巢骨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它身前,盯着它的眼睛。
“你真以为,凭你现在的伤,能走出百里?”
“你觉得那些盯上你的人,会给你第二次‘三印归一’的机会?”
“你现在,撑死了也就是比原来多活两命。”
“那又怎样?”
槐一眼神平静,声音干冷:
“命不是用来等着用完的。”
“是用来拼的。”
巢骨盯了它许久,忽地一笑,抬手把一枚骨片塞进它嘴里。
“那你吃了这个。”
“灵骨碎,带点残力,不是好东西,但你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不塞点什么,说不定走一半骨头都松。”
“咬碎的时候别咽骨渣,挑精的吞。”
“记得别冲得太快,有动静就躲。”
“活着回来。”
槐一没应声,只是低头一口咬碎,咽了下去。
……
三日后,北山林边缘。
林中雾气缭绕,地面湿滑,风从树梢上割下来,带着血腥味和一种熟悉的——追踪气息。
槐一趴在一棵石藤树后,鼻子几次耸动。
那股味道……
它记得。
是那位曾经试图用火灵箭封喉的修士。
它记得那修士死在了骨塔外,没死透,是它最后扑过去咬断的咽喉。
可现在——那股味道,又出现了。
而且比记忆中的更强。
它缓缓抬起身,一双幽瞳冷冷望向林雾深处。
忽然,雾中闪出一道银光!
箭矢破空!
一支刻着火焰纹路的灵箭,带着灼热的风,朝它咽喉首扑而来!
来了。
……